晨雾还未散尽的森林里,阳光如同被揉碎的金箔,顺着千年古木的枝桠间漏下,在腐叶堆积的地面织出流动的光斑。
偶尔掠过的雉鸡扑棱起五彩尾羽,惊起满地细碎尘埃,不远处灌木丛传来窸窣响动,似乎有小动物正在穿梭。
凌劫赤足踩在湿润的苔藓上,凉意从脚心蔓延到后颈。
眼前这从未见过的阔叶林像张巨大的绿网笼罩着他,空气中浮动着松脂与腐殖质混合的奇异气息,某种古老而神秘的脉动正顺着他的脚踝往血管里钻。
他攥紧腰间的匕首,指节泛白,喉咙发紧地盯着远处蒸腾的雾气,那团白雾里仿佛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这里......究竟是哪里?“少年喃喃自语,靴底碾碎枯叶的脆响惊得头顶树冠一阵骚动,成群的灰雀扑簌簌飞向更高处。
他转身寻找来时的路,却只看见密不透风的荆棘与缠绕的藤蔓,仿佛这片森林在他身后悄然闭合。
突然,右侧传来溪流奔涌的轰鸣,震得耳膜发颤。与此同时,熟悉的呼唤穿透梦境——
“凌劫,起来了!凌劫!“
母亲的声音像根丝线,将他从迷雾森林里猛地拽回现实。
少年猛地睁开眼,额角沁出的冷汗顺着下颌滑落,濡湿了枕头。晨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斜斜照进来,映得床头的游戏手柄泛着冷光,屏幕上未关闭的《陨世穹光》游戏界面还在闪烁。
“昨晚又熬夜打通关了?“母亲推门而入,围裙上沾着面粉,指尖残留着刚揉过面团的温热。
她伸手抚平儿子翘起来的发梢,“你妹妹早下楼背单词了,再不起早餐可就凉了。“
凌劫喉间溢出含混的应答,机械地坐起身。
梦境里潮湿的青苔气息还萦绕在鼻尖,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握着匕首的触感。
他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远处传来早高峰的汽车鸣笛,现实与虚幻在视网膜上重叠成双重影像——那个神秘的森林,真的只是游戏带来的幻觉吗?
凌劫摩挲着发烫的指尖,森林里雪松香混着蕨类植物的腥甜,竟真真切切地附着在皮肤上。
那些在梦境中抚过藤蔓的触感,此刻化作细密的电流,顺着神经末梢爬进脊椎。
他忽然想起游戏里未完成的支线任务——寻找传说中的创世之剑,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如果这不是梦呢?
这个念头像颗石子投入深潭,在他脑海里激起千层浪。
平行宇宙、维度裂隙、异世界穿越……游戏里烂大街的设定,此刻却在晨光中变得无比真实。
他盯着窗台上沾着露水的绿萝,叶片上滚动的水珠折射出细碎光斑,恍惚间竟与森林里的阳光重叠。
楼下传来油锅爆响和食客的谈笑声,凌劫拖着拖鞋下楼时,帆布鞋带松了也浑然不觉。
早餐店蒸腾的热气裹着油条香气扑面而来,收银台前挤满排队的上班族,母亲戴着隔热手套将蒸笼摞成小山,妹妹在人堆里灵活穿梭,往每张餐桌上摆放辣椒油。
“哥!“妹妹像只受惊的麻雀从后厨冲出来,马尾辫甩出的弧度扫过醋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她红扑扑的脸蛋还沾着面粉,手里攥着的纸条被汗浸出褶皱,“刚才有个人......“
凌劫展开纸条的瞬间,油墨味混着陌生的薄荷香窜入鼻腔。
潦草的字迹在纸面跳动:「老地方,三点,1v1」。
他望着窗外跃动的阳光,突然想起梦境里溪流溅起的水花,同样折射着这样细碎的光芒。
指尖的余温尚未消散,此刻又沾上了纸张的粗糙触感,真实与虚幻的边界,正在这张普通的便签纸上悄然模糊。
凌劫将纸条随手塞进裤兜,褶皱的边角在牛仔裤上蹭出沙沙声响。
晨光穿透玻璃橱窗,在他肩头切割出明暗交界线,倒像是游戏里角色即将触发隐藏剧情的预兆。
他甩了甩头,把荒诞念头甩出脑外——管他是谁,能在水泥森林里灌几个篮,可比虚无缥缈的梦境实在多了。
“这么轻易就答应?“妹妹踮着脚把糖醋酱瓶摆上货架,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出活泼的弧度。
她盯着哥哥无所谓的笑脸,总觉得那张纸条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送上门的快乐,不要白不要。“凌劫抄起柜台上的运动水壶,壶底在木质台面磕出闷响,“你哥我可是要成为篮球MVP的男人。“
他故意做出灌篮的夸张动作,逗得邻桌正在吃汤包的小女孩咯咯直笑。
妹妹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替他整理歪掉的衣领:“现在人还不算多,你去玩吧。
“目光扫过哥哥眼底淡淡的青黑,语气不自觉放软——这个总爱熬夜打游戏的哥哥,能有机会活动筋骨也好。
“别人约的是中午十二点,你现在就赶我走?“凌劫夸张地捂住胸口,水壶带子在手臂上晃出悠悠的弧线。他看着妹妹狡黠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赖床太久,晨光已经偏移到店门口第三块地砖上。
腕表指针无情地指向11:47,金属表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凌劫抓起墙角布满补丁的旧篮球,橡胶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
他冲出门时带起一阵风,把收银台上的菜单吹得哗啦啦翻动,恍惚间,那张神秘纸条上的字迹似乎在眼前闪过,与森林里摇曳的光斑重叠成奇异的纹路。
正午的阳光将凌劫的影子拉得歪斜,运动鞋在柏油路上拖出断断续续的轨迹。
他怀里的篮球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磨损的皮质表面沾着早餐店的油渍,倒像是某种叛逆的勋章。
穿过铁门时,生锈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飞了栖息在篮筐上的灰鸽。
篮球场空荡荡的,褪色的中线被阳光烤得发白。
凌劫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水泥地上,瞬间蒸腾出细小的白雾。
几片枯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篮板上,远处绿化带传来断断续续的蝉鸣,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还好没让这破床绊住。“他用袖口擦了把脸,篮球砸在地面的咚咚声在空旷的场地回荡。
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观众席,忽然想起游戏里那些等待触发的NPC,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难道真有人掐准了他赖床的习性?
又或者,这张纸条本就是某个损友精心设计的愚人节玩笑?
鞋底碾过碎石子的脆响突然刺破寂静。
凌劫猛地转身,正午的阳光正巧掠过对方肩头,在他视网膜上投下一道刺目的光晕。
二十三号球衣在热浪中微微鼓胀,印着的詹姆斯头像正对着他露出熟悉的笑容。
来人将篮球随意夹在腋下,斜刘海下的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陈列品,喉结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单挑?“
凌劫眯起眼睛,对方挺拔的身影与记忆中游戏BOSS的建模悄然重叠。球鞋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响,他弯腰捡起篮球,指腹触到球面凸起的纹路,恍惚间竟与森林里藤蔓的触感重合。
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这场意料之外的对决开场。
蝉鸣声在燥热的空气里炸开,瞳檑的目光像把锋利的手术刀,从凌劫单薄的肩头扫到纤细的手腕:“竹竿也配碰篮球?“
他故意把球重重砸向地面,橡胶撞击声惊得树梢的麻雀扑棱乱飞,挑衅的意味随着四溅的灰尘漫开。
凌劫捏了捏发烫的掌心,晨光里森林的画面突然在眼前闪回——那时握着匕首的手,也是这样微微发颤。
“真没想到是你。“他蹲下身系紧鞋带,金属鞋带头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不过场地挑得不错。“
话音未落,篮球已经裹挟着劲风掠过耳畔。
瞳檑像头蓄势的猎豹,运球节奏忽快忽慢,交叉步带起的残影晃得人眼花。
就在他准备三步上篮的瞬间,凌劫突然从侧后方窜出,沾着早餐店油渍的手掌精准拍向篮球。
空气里响起皮革撕裂般的脆响,篮球划过抛物线,在篮板上撞出沉闷的闷响。
瞳檑盯着落地的篮球,喉结上下滚动:“这弹跳......“话没说完,凌劫已经启动。
他的动作带着种奇异的流畅感,胯下运球时手腕翻转的弧度,竟与游戏里角色突破的动作如出一辙。
当凌劫在罚球线起跳时,阳光穿透他汗湿的球衣,将跃起的身影拓印成黑色剪影。
单手扣篮的瞬间,篮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震落几片悬在边缘的银杏叶。
十球对决如疾风骤雨,凌劫的防守密不透风,每次起跳都带着破风的锐响。
进攻时的变向突破,仿佛计算过精确的角度。
当最后一球空心入网,瞳檑撑着膝盖剧烈喘息,看着对手泛红的脸颊上挂着笑意,突然觉得那张熟悉的面孔变得陌生起来。
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唯有篮球在滚烫地面上滚动的声音,一下下叩击着两人紧绷的神经。
瞳檑将篮球高高抛向半空,金属框震颤的嗡鸣中,他忽然露出释然的笑:“小瞧你了。“
汗珠顺着二十三号球衣的领口滑落,在地面晕开深色痕迹,“还是老样子,总爱藏着底牌。“
凌劫倚着生锈的篮架大口喘气,后背沁出的汗把棉质T恤贴在脊梁上。远处的蝉鸣忽远忽近,恍惚间竟与森林里的虫吟重叠。
他望着好友运球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梦境中那棵参天古树——此刻交错的光影,像极了树影下斑驳的光斑。
栏杆的铁锈蹭着牛仔裤,凌劫瘫坐在地时踢到冰凉的饮料瓶。
拧开瓶盖的瞬间,气泡破裂声混着柠檬清香涌出来,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冰镇液体滑过喉咙的刺痛,让森林的记忆愈发清晰。
“谢了!“他冲场内挥手,塑料瓶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蝉鸣突然诡异地停滞,手机在掌心震出蜂鸣般的震颤。
“女神“二字泛着幽蓝冷光,像游戏里闪烁的任务提示。
凌劫盯着备注名,忽然想起虚拟世界里那个总在迷雾中现身的银发NPC,每次出现都带着扭转剧情的关键道具。
电流杂音如蛇信嘶嘶游走,苍老的声线裹着砂纸般的沙哑划破寂静:“劫......我好想你!“尾音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灼人的热浪里拖出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凉意。
凌劫的指尖瞬间失去温度,仿佛再次触到森林深处千年苔藓的阴湿,电话那头漏出的轻笑,竟与梦境中溪流冲刷岩石的呜咽完美重叠。
他望着瞳檑跃起投篮的剪影,篮球穿过篮网的脆响里,远处广告牌的反光突然刺得人睁不开眼。
某个看不见的齿轮开始咬合转动,记忆中游戏加载界面的读条进度,此刻正在现实世界的空气里无声蔓延。
是变声器?还是新型渣骗手段?
凌劫喉结滚动,试探性的回应像投入深渊的石子:“我也想你。“不等对方作答,他迅速掐断通话,金属栏杆在掌心压出深红的凹痕。
如果这不是恶作剧,而是......不敢细想的可能性攥紧了心脏,他转身狂奔,运动鞋在滚烫的地面擦出焦糊味。
“凌劫!你的球!“瞳檑的呼喊被风撕成碎片。
凌劫头也不回地挥动手臂,远处的篮球架在热浪中扭曲变形,恍惚间化作森林里那棵神秘古树。
当他冲出铁门时,生锈的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吱呀,蝉鸣突然重新炸开,震得耳膜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