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廖灵薇很内疚,就好像唐学高轻生是自己造成的一样。

唐学高疑惑,这个时候了,还能有什么很重大的事?但他无法拒绝廖灵薇的要求,廖灵薇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爱恋的女孩,便说,你说。

廖灵薇冲口而出,我爱你!

唐学高思维短路了,就像黑暗的天地里突然闪亮着一道耀眼的光芒,耀得他睁不开眼睛。

唐学高相信廖灵薇所说的话,如果廖灵薇不爱他,是绝对不会跟他保持联系,如此亲近的。

大学时廖灵薇说她爱他,他不相信,他认为廖灵薇不会爱上他一个穷小子,认为廖灵薇是在作弄他,因此很生气。为此还质问过她,责骂过她,并警告说,今后不准开这样的玩笑。

就因为此,其后廖灵薇在他面前很亲热,两人的关系也愈来愈亲密,但两人谁也没有提及此事,谁也没有袒露心迹。

现在廖灵薇又说她爱他,这一次他是彻底相信了。可是,他值得她爱吗?他现在除了一张一无所用的文凭,什么都没有,他能给她幸福吗?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不配廖灵薇,廖灵薇是个好女孩,自己就是个无用的废物,既然自己爱廖灵薇,就不能连累廖灵薇,不能让廖灵薇爱上自己,必须让廖灵薇断了这个念头,

他的语气陡然冷峻起来,大声道,廖灵薇,我不需要怜悯,我不需要同情!

听到这话,廖灵薇在电话里嘤嘤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学高,我是真的爱你,在我的身边不乏追求者,这你是知道的,可我只爱你,我也知道你是爱我的,否则你不会偷偷看我,你也不会对我有求必应,更不会一直跟我保持联系。可你就是不主动表白,我也知道你跟一般男孩不同,你很高傲,就想着如何营造一个机会,让你顺理成章地亲口说出来。你还记得吗,临毕业之前,我有意邀你去爬牛头山,我是没有办法才想出这个主意的,就是想给你暗示,给你一个表白机会,你要知道女孩子都是矜持的,我能这样做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可最终你还是没有表白,而我,怕伤了你的自尊心,也不敢表白,最后我只好要了你的电话号码。

毕业后我们虽然没有见过几次面,但却一直保持联系,我在电话里多次暗示你,可你就是无动于衷,我有点生气了,我一个女孩子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一点表示都没有,你太让人失望了,我也怀疑我自己的感觉,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爱我,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我试着不主动联系你,没想到我不联系你你也不联系我,整整一个月了,你真的好狠心,呜呜……

廖灵薇在电话那头哭得稀里哗啦。

既然不联系了,可你现在为什么又打电话?唐学高异常冷静,他虽然不怀疑廖灵薇的爱情,但他也害怕廖灵薇真的只是同情他,怜悯他,害怕他自杀。

呜呜,你知道这一个月我是怎么过的吗?我在思念和等待中度日如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你的电话,我神魂颠倒夜不能寐,许多个夜晚,我手里捧着手机,等你来电话,可还是没有等到你的电话,有多少个夜晚我为你失眠,可一点你的信息都没有,我不知道你过得怎样,我想跑来看你,可你说过不能来看你,只能电话联系,因此我也不敢来看你,这样的日子是一种煎熬,我实在熬不下去了,所以我又给你打电话了。呜呜……

唐学高惊呆了,他没有想到廖灵薇对他竟然用情如此之深,他既惭愧又内疚,他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是继续走他的绝路,还是回过身来,挽起廖灵薇的手,勇敢地面对生活。

他也知道,走绝路虽然可以解脱,却是逃避,是懦弱者的行为,只是残酷的现实逼得他不得不选这条路,他觉得自己的肩膀太过瘦弱,无法承受其压力之重。

他问自己,他有能力让廖灵薇获得幸福吗?他摇摇头,他觉得自己不能,三年来的事实说明,自己就是一个眼高手低的无能者。

既然不能让廖灵薇幸福,自己何必拖累她,自己要有自知之明,还是斩断与廖灵薇的情丝为好。

因此,他对廖灵薇说,廖灵薇,你是一个美丽的女孩,你有着优越的条件,有着美好的前程,你完全能找到一个比我强上千倍万倍的伴侣,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不值得你爱,我就是一个无用的人,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我就是一个废物,你还是忘了我吧。”

一听这话,廖灵薇在电话里大放悲声,她哭道,唐学高你听着,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别想抛弃我,你想一个人死,没门!你要死,我陪着你,你等着,我这就过来,我跟你一起跳楼,你不许先跳,你要是先跳,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这该如何是好?廖灵薇是自己心爱的女孩,他怎么能够让心爱的女孩为他殉葬,她有大把的美好在等着她,他必须阻止她,让她好好地活着。

廖灵薇还在电话那头嘤嘤哭泣,唐学高拿着手机半天没有说话,他在天人作战。

唐学高是真的犹豫了。

他对着电话说,这又何必呢?

廖灵薇不哭了,她大声说,没什么说的,你要死我陪着,我已经在的士上了,我马上就到了,你不许丢下我!

唐学高没想到廖灵薇反应如此激烈。

没办法,唐学高只好无可奈何地说,好吧。

也许过了很久很久,也许就是一刹那,廖灵薇就出现在唐学高的视野里。廖灵薇依然是那么美丽,她上身穿着一件半截花格呢大衣,下身穿一条磨砂牛仔裤,脚上蹬一双黑亮的高筒皮靴,那头浓密油亮的乌发却染成了时下流行的棕色,手提一个洁白的手提袋,整个人显得青春靓丽,亭亭玉立,生气活泼,只有眉宇间显露着焦急慌乱的神情。

一看到唐学高,廖灵薇就丢下手提袋,丢下了矜持,扑了过来,紧紧抱着唐学高,哭泣道,学高……

唐学高忍不住鼻腔一阵发酸,眼睛也湿润了,哽咽着说,灵薇。

廖灵薇没有说话,却猛不防含住唐学高的嘴唇,拼命吸吮起来。感觉到廖灵薇的激情,唐学高也情不自禁地回应起来,将他许久以来对廖灵薇无尽的爱恋尽情地释放出来。

好一幅激情的画面。

许久,唐学高从激情中挣脱出来,他捧着廖灵薇的脸颊,仔细地端详着廖灵薇,他看到,廖灵薇那清澈洁净的眼眸里满溢着情意,令他心颤,令他痴迷,令他感动。

廖灵薇将唐学高紧紧抱着,好像她一松手,唐学高就会从楼顶上跳下去一样。她将唐学高拉到楼顶中央,看着唐学高的眼睛,柔柔道,学高,我们下去吧。

到了此时,唐学高那颗本已死了的心在渐渐复苏,他微微点了点头,说,好。

廖灵薇紧紧挽着唐学高的手走下写字楼,坐上的士,廖灵薇将唐学高带到了蓝江咖啡厅。

他们坐在蓝江咖啡厅的一个挨窗角落里,这里避人耳目,一个小提琴手拉着如梦如幻的圆舞曲,餐桌上洁白的台布中央摆放着一个洁白的椭圆形的瓷瓶,瓷瓶里插着一束美丽的玫瑰花,让唐学高犹如走进了一个梦幻般的诗境。

蓝江咖啡厅那优雅的环境让唐学高的心灵稍稍得到抚慰,

廖灵薇抬手示意,服务生就送来了菜单。廖灵薇让唐学高点餐,唐学高有点尴尬,唐学高虽然也在街上吃过饭,但大都是路边摊,他跟着廖灵薇也吃过西餐,但他不知道点餐。

唐学高说,你点。

廖灵薇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菜单,点了一份蜜汁三文鱼,一份西冷牛排,一份意大利通心粉,一份罗宋汤,两份新奥尔良鸡腿肉披萨,还要了一瓶国产长城干红。

一会菜就上齐了。廖灵薇缓缓摇了摇酒杯里鲜红的酒液,又凑到鼻子底下闻着酒香,举起杯来,羞红着脸,对唐学高说,来,学高,为我们的爱情干杯!

唐学高说,谢谢。“叮”地一声与廖灵薇碰了一下,就将杯子里的酒倒进了喉咙里。

廖灵薇有心想提醒一下唐学高喝红酒不是这样喝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唐学高本来就有自卑感,若再说他不会喝酒,会伤了他的自尊心。

廖灵薇浅浅抿了口酒,放下杯子,看着唐学高,柔柔说道,学高,告诉我,你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为什么你会有轻生的念头?

听廖灵薇如此说,唐学高就觉得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看着心爱的女孩,那股倾诉感又冒了出来,可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他坐在那里,凝神想了许久也不开口。廖灵薇也不催促,只是怜惜般地看着他。

唐学高瘦了黑了,眉宇间萦绕着的忧郁更加浓重,像是一个极度疲惫的人。

唐学高开口了,他声音低沉喑哑,显然他已经被那种绝望的情绪压抑得太久,他很难一下敞开心怀。

但廖灵薇有足够的耐心,她爱唐学高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在长久的等待中,他对唐学高的爱情却是与日俱增,越来越强烈了。现在唐学高终于肯敞开心扉了,她就要帮助他走出困境,重新恢复自信,重新开始他们的新生活。

她有信心,她一定能帮助唐学高走出低谷。

唐学高说,灵薇,说起来我也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我也想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可事与愿违,我没想到现实会这么残酷,竞争这么激烈,以致会败得一塌糊涂。

我的父母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送我读书上大学,无非是想我能有自立的能力,能有所作为,能给他们争光争气,可是我呢?实在是太让他们失望了。

大学一毕业,我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工作,我自视甚高,满以为找个工作还不是满拿把攥,可实际上到哪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学的专业没人欣赏,我学业的优秀没人欣赏,我在社会上甚至只能从事简单劳动,你知道吗,我曾经为了能维持生计,还跑到建筑工地上去当小工,到餐厅里去洗碟子,到超市去当搬运工,没人把我当一个大学生来对待。

我的父母送我读书,几乎耗尽了他们的心血,他们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好不容易将我培养出来,我却是废物一个,我连让父母过上幸福晚年都做不到,我愧对他们,我实在太没用了。

我周围的人都看不起我,看我的目光就像看怪物一样,他们不愿意跟我来往,与我共租的伙伴情愿不退房租也不愿跟我住一屋,同事们甚至连话都不愿跟我说,我孤独极了。

我失望已极,我看不到前途,我不知道这样的境遇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累了,我想休息了,因此,我就想结束这种状况。

唐学高说完,喘了口气,端起桌上的酒杯,倒了满杯酒,又一口气喝下。

自始至终,廖灵薇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当一个倾听者。等唐学高说完了,廖灵薇心里震撼不已,心疼不已。一个月前她与唐学高虽然保持了联系,却没有深入到他的生活他的内心里去,近来更是断绝了联系,自己还埋怨他,却不知道他生活得如此不易。

她知道,唐学高不只是性格有点怪僻,有点孤傲不群,其实唐学高是一种病态,是心理上有障碍。

如果是一般女孩,早就离开了唐学高。

但她没有,反而有一种情绪在激励着她。

廖灵薇爱上唐学高确实是因为他那酷酷的外貌,这种一见钟情往往多少有点盲目。

廖灵薇喜欢看唐学高酷酷的样子,她痴迷唐学高的形象,唐学高英俊,高大,冷峻。唐学高有点像《思想者》,更有点像日本演员高仓健,一个冷硬的汉子。

唐学高那忧郁的神情和目光,有着一股令人心颤的魔力,让廖灵薇神魂颠倒。

但后来就不是了。

接触多了,她就知道,这种酷,这种忧郁,不是《思想者》那种冷峻、那种深沉,那种高深莫测。也不是高仓健的那种酷,高仓健在《追捕》中表现了一个男人的坚毅、刚强和果断,而唐学高呢,是对自己的不自信,因为不自信,也就有一种设防心理,这种心理导致看问题很偏激,很自以为是,导致他行事的被动。

针对唐学高的言行举止,她翻阅过许多资料,也请教过一些心理专家,才知那是一种叫忧郁症的病态,需要好好疏导,否则,发展下去很危险。

知道了这一切,再看唐学高时,那忧郁的目光就令她心里隐隐作痛。

拨动廖灵薇心弦的不仅仅是唐学高那酷酷的外貌,应该说这也占很大因素,许多外系不了解唐学高秉性的女孩就被唐学高的外貌所吸引,就有许多人向他眉目传情,更有甚者公开向她求爱。

但碰到唐学高这样的人,脑袋上自然要碰出一个老大的包。

但拨动廖灵薇心弦的还有她那颗母性的善良的心。

既然自己爱唐学高,那就要尽其所能,帮助唐学高从那种阴影里走出来。

廖灵薇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大学时期,当两人的感情很融洽的时候,廖灵薇有意识地带唐学高去迪厅蹦迪,去歌厅唱歌,还带他参加朋友的派对,等等,总之,凡是人多的活动,都尽力怂恿唐学高参加。事实上,大学时期,在廖灵薇的影响下,唐学高的心理状态已经改变了许多,也渐渐地变得有些阳光开朗了。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不要多久,唐学高就会变得像其他人一样正常了。

但毕业后,由于种种的不顺利,又由于没人疏导,唐学高渐渐地又回到老路上来了,特别是最近,他的心情更加坏,而且对生活产生了绝望。

如果自己再多关心他一点,他也不至于萌生自杀轻生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