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中西医结合望诊的体会与前景

中医学是一门来源于实践的经验医学。在中医学长期的医疗实践中观察发现,不同的个体体质或不同的疾病均能在体表相应的部位表现出相关征象,故望诊在中医“望、闻、问、切”四种诊病方法中居于首位。典籍记载,扁鹊初见齐桓公曰其有病而被冷落,二见齐桓公道其病重而被怒斥,三见齐桓公不言而走,不久齐桓公果然卧病在床(一命呜呼),说明扁鹊在望诊方面的能力非常人能及,故中医有“望而知之谓之神”或“望而知之谓之圣”之说,明示了望诊在诊疗过程中不可替代的重要位置。
西医学是一门建立在基础研究之上的实验医学,它要求对疾病的任何方面都要拿出客观依据,它的发展是在努力了解人体的结构与功能变化以及他们与疾病之间的相关性,并把他们降低到最小量变的基础之上。由于它认为疾病是生物机体功能异常的表现,而往往容易忽视病人对疾病的自我感受及其全身状况。
尽管如此,在长期的医疗活动也发现了某些疾病在外表会出现特征性表现,如破伤风出现的“角弓反张”姿势,肌营养不良患者从卧到站的“刻板式姿势”,运动神经元病的“四肢肌萎缩和舌肌纤颤”,帕金森病的“面具脸”,脑血管病的“偏瘫步态”等,这些特征性表现几乎为疾病的诊断提供了坚实的证据,故其“望、触、叩、听”的诊病手段依然把望诊排在首位,可见望诊的重要性亦被西医学认为同样具有不可替代的位置。
中、西医两种不同的医学体系都把望诊放在诊断之首,可见望诊在临床诊治疾病过程中的重要性。其内涵不表自明。那么,若将中、西医望诊内容结合起来诊断疾病则优势就不言而喻了。因为两种体系治疗的对象都是自然人,这为中、西医望诊的结合提供了先决条件。
因由于中医对脏腑的认识不是解剖生理之实体概念,而是结构性功能概念,且中医治疗疾病的有效结果缺少客观检验指标作为证据,尽管其有解剖和经络的相关论述,但与现代解剖学的脏腑功能不能吻合。前者是模糊或宏观的认识,而后者为具有各类特定生理功能和客观证据支持的实体组织。
尽管如此,在长期的医疗实践中,我们把中医的某些望诊部位出现的异常用西医学检测手段进行客观检查,发现其与现代解剖学的脏腑或组织还是存在着较为明确的相关性,为获得较多的客观证据,我们前期做了一个小样本研究,对年龄在35~75岁之间因脑血管病来诊的127例患者根据中医望诊相关理论,观察脑血管病患者面、舌部与胃肠道相关投射部位的色泽、纹理及质地的变化,对面色异常、唇周有皱褶、面(舌)相应部位有裂纹或裂沟并疑有腹部异常的病例用西医学检测技术进行检测(胃/肠镜检、幽门螺杆菌及血清学相关指标检测),观察其符合率,目的是探讨中医望诊的客观性并分析胃肠道疾病与脑血管病的相关性。在127例患者中有88名患者被望诊认为有异常,77例接受了相关检查,发现其阳性率为100%,但未发现特其异性。若加上35岁以下面舌部未出现特征性变化和80岁以上虽已出现特征性变化但不宜做相关检测而排除的病例,阳性率还会大大增加。该研究为腹部疾病的筛查提供了客观依据,亦初步发现了在我国患者身上胃肠道疾病与脑血管疾病存在一定的内在联系。
如何将中医的望诊与西医学望诊结合呢?
中医的望诊的主要内容是“神”“色”“形”“态”,无论何病,均为如此。
中医学望诊内容的“神”使机体生命力旺盛的表现,与五脏六腑功能的盛衰有着密切的联系。它不等同于西医学的神志,后者可分为意识清醒、朦胧、嗜睡、谵妄、昏迷(浅、中度、重度)等,而前者主要检测评价的是不同个体健康状态或病态时表现出的“神气”,有得神、少神、失神、假神等区别。神气可通过“眼神”表现出不同个体的健康状况和患病时的病情程度,通过望神可判断个体的健康程度和疾病的预后,这与西医学的神志有异有同,相同之处是通过望神可得出健康或疾病的区别,不同之处在于中医的“神”对健康和疾病程度均能作出判别,尤其是前者,比如人们常说的“炯炯有神”“神气十足”“神采奕奕”等都是生命活力外在表现的形容,都可以通过望“神”体现出来。但少神、失神或假神则是不同脏腑病态或机体生命力不旺盛的表现。
从健康的角度而言,必须具备西医学的神志清楚,但可有中医学描述的有神或少神之区别;从疾病的角度而言,大多疾病都是意识清醒的,只有脑病或其他疾病重症患者,可出现朦胧、嗜睡或昏迷,但这些意识障碍恢复后通过“神”的表现会对预后的评价提供证据支持。
望色属中医学色诊的内容,认为不同的脏腑病变(亦可为功能障碍)会在体表或面部等部位出现不同的颜色改变,如肺病(肺结核等)会在面部体现出无光泽的白色(中医称此色为白如枯骨);心脏病可出现红色(即二尖瓣面容或部位较为集中的红色血丝);肝病多出现青色或青黄色(尤其是面部、手部及巩膜等),根据病变属性又分为阴黄和阳黄,尿液亦成黄色;脾胃病可在面部或双手足掌侧出现黄色或黄白色,但不是西医学肝病的黄染;肾脏病变可在面部体现出无光泽的黑色或晦暗色。中医有五脏主五色理论,根据病色结合其他三诊便可作出较为准确的脏腑辨证。
西医学也有关于色的描述,如心脏瓣膜病可出现二尖瓣面容;脾胃病(或血液病)可在面部或睑结膜出现贫血貌;肾衰的患者在面部或上半身皮肤显现无光泽的黑色或晦暗色;传染性肝炎患者在面部、巩膜及全身身皮肤体现出黄染;胰腺癌压迫肝胆管时也可出现黄染;肝硬化患者可在胸腹部出现蜘蛛痣等。尽管如此,西医学至今无颜色与脏腑相关的理论。若将中医的色诊理论与现代解剖学的脏腑结合起来分析病情,将会对疾病的诊断、治疗和预后的评价大有益处。
中医望诊内容的“形”多指形体,即身体形态的羸瘦或肥胖或躯体形态的异常,认为此与五脏的盛衰密切相关,如内经中所言“夫五脏者身之强也。头者精明之府,头倾视深精神将夺矣。背者胸中之府,背曲肩随,府将坏矣。腰者肾之府,动摇不能,肾将惫矣。膝者筋之府,屈伸不能行将偻附,筋将惫矣。骨者髓之府,不能久立,行则振掉,骨将惫矣。得强则生,失强则死。”这是对形态与脏腑关系的具体描述。说明五脏六腑与躯体的不同部位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躯体某个部位的形态异常可提示胸腹腔内相应的脏腑组织功能的强弱或存在病变。
西医学也有关于形体的描述,如代谢障碍导致的肥胖症、“将军肚”、营养不良症导致的体型瘦弱、脑垂体病变出现的巨人症或侏儒症、因发育不良、缺钙或佝偻病出现的鸡胸、肺气肿的桶状胸、肌营养不良症出现的肩胛及四肢肌肉的萎缩,小儿麻痹症出现的肢体肌肉萎缩、颈椎病导致的大小鱼际或上肢肌肉的萎缩、脑血管病导致的偏侧肢体萎缩或肿胀等,锥体外系疾病的扭转痉挛、斜颈等。
若将西医学所述疾病出现的形体变化与中医理论的五脏主病结合起来分析病情,亦会对疾病的诊断、治疗和预后的评价大有益处,尤其是对治疗手段的视野拓宽会有极大益处。
“态”的望诊常指机体静卧状态下或运动时的姿势或形态,包括机体各部位的发育及病后的表现及各类疾病导致的表情姿势。如中医痰火扰心证的狂躁、中风病导致的言语謇涩或半身不遂、心脾两虚证的少气懒言、肝失疏泄的烦躁抑郁等都可依疾病特点出现不同的表情姿势。
西医学疾病所出现的特有态势亦很多,如脑血管病的偏瘫步态、帕金森病的面具脸和手的搓丸样动作及震颤、脊髓灰质炎导致的各类姿势或步态、肌营养不良症的刻板样动作姿势、各类痴呆症的表情姿势或动作、破伤风病的角弓反张、各类脑膜炎导致的颈项强直、多动秽语综合征的各类怪异表情及动作、小儿科疾病的手足徐动症、锥体外系疾病的扭转痉挛及斜颈等。
若西医学各类疾病所致的表情姿势或动作与中医脏腑相关理论结合起来,用中医经典理论中的“病机十九条”逐一分析,这对于中西医结合诊断与治疗都将是有益的。
综上所述,无论是中医学或西医学对望诊学都记载了较为详细的内容,有些甚至较为近似,如肝病的黄染,风心病的二尖瓣面容等,只不过是对某些疾病外在特征性的描述,无脏腑相关理论。按中医学“有诸内必形诸外”理论,任何情况下(健康与疾病)的意识(神)、体表的颜色、面部的表情、体型或姿势都与五脏六腑密切相关。例如:身体健康的中青年人神采奕奕,面色红润,表情丰富,语音铿锵有力,行走步态矫健,各种姿势灵巧适中,说明他健康的身体得到了正常的大脑、心血管系统、呼吸系统、骨骼肌肉系统和神经系统强有力的支撑,而这些正常的功能均于五脏六腑的功能强盛相关。另如一位八旬老者,因五脏六腑功能衰退,就会表现出神气不足,面色无华,表情欠丰富,语音低微或语言不连贯,行走起来颤颤悠悠,步态不稳,各种姿势笨拙或出现抖动。
在日常生活当中,管乐演奏家、歌唱家练“丹田之气”、各类运动员练各种相关动作、杂技艺术家练各类技巧和稳准度、评书艺术家练记忆和表情动作。总之,无论哪类艺术家所炼的真工都是建立在五脏六腑功能正常的基础之上,通过功能锻炼又反过来强盛了相关的脏腑,得到了相得益彰的良性循环。故中医理论的五脏、五体、五行、五脏、五音、五色等看起来似较机械,实际上却有着密切的内部联系。中、西医虽不为一个体系,但中医理论、西医学对疾病的特征性描述和日常生活中的各类现象,将中西医两个体系的望诊结合起来并非难事。从辩证唯物主义角度分析,将中西医两个体系的望诊结合起来,取长补短,优势互补,确能较大地提高临床医生的诊疗水平,文中根据中医相关理论用西医学检测方法得出客观准确的证据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高 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