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没有一个不酝酿着阴谋的白天,也没有一个不进行着厮杀的夜晚。不堪痛苦的人呐喊:“请君见戮”,乞求解脱;无法释怀的人哀嚎:“请君见录”,背负罪恶。
紫谣万顷,其华灼灼。玉裳如水,男子面花而立,头上结着九翎还羽髻,腰上束着青白软玉腰带。
“这紫谣花开得愈发茂盛了。”女子蝶髻,凰饰,面色如玉,桂色衣衫。
男子转身作揖行礼,“师父。”那女子只微微点头,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男子抬头,却是民间传闻八年前在紫谣湖“身亡”的洛安世子易原禹,八岁便封了侯爵的人物。原本可以风光无限,而洛安王府却在偏僻的西方离奇覆灭,只有易原禹死里逃生。易原禹应诏入京,但终因府灭之祸心郁难解,意外跌入紫谣湖,溺死其中。
而常嫀救下了溺于紫谣湖的易原禹,带着易原禹避世八年。
此时,易原禹正欲伸手抚那紫谣花,却忽然甩开手,吓得跳开几步去。常嫀见状,上前查看,见那花枝上有个青灰色的虫子,肉感十足。常嫀当即一笑,道:“曜罹,这个好吃的呀。”
易原禹露出不解的眼神,“师父此言?”
常嫀折下那枝花,拿到易原禹身前,“吃了这个对你嗓子好处不小。”
“我不吃。”易原禹毫不犹豫,几乎抢着答到。
“你想想啊,紫谣树可是神树,什么虫子能在这上面生存?更何况,难道你真想让你的声音都停在八岁?”
易原禹摸着自己的脖子咽喉处,开始有些迟疑。
“师父,我不想一直这样,但是,我也不想吃这个。”
常嫀却没有回答,盯着那虫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对易原禹说到:“没事,这虫子也治不好你,不过,倒是时候带你出山了。”
自易原禹“死后,”多年光阴辗转而过,紫谣城仍不失繁华。街道上人们摩肩接踵,举袖可成云,挥汗可成雨。小店小铺时有吆喝声起,又添一份生气。
易原禹来到了紫谣湖。当初他“死”的地方,他隐约记得坠湖之前有人推了他一把。推他的人说不定与灭府有着密切联系,及此,易原禹又想起爹为他挡下箭羽,娘坠崖前还未能出口的关怀。
八年以来,易原禹一直说服自己要忘记,可即便忘记了很多事,爹娘临死前的情景还会时不时浮现脑海。
易原禹曾想过要是常嫀能帮他消去那段记忆就好了,可是,倘若没了那段记忆,他只会失去更多。
他不想忘记爹娘,即便记忆那样伤痛,他也不想忘记…
常嫀似乎嗅出空气中的不对劲,微微蹙起眉头,道:“曜罹,你且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易原禹颔首。
紫谣花的清香在鼻尖流窜,堪比他与常嫀隐居的山头。那山头有万顷紫谣,没有凡尘俗世的干扰,每天能做的只有习武。
易原禹顺着湖边的小梯道走下去几步,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湖水。湖水很凉。
易原禹的指尖在紫谣湖水中流出一缕青玉色的法痕,易原禹有些许惊讶,又怕扰了旁人,便收回了手。可方才的心悸却让他无法忘却,难道是因为自己曾溺死其中?
他站起转身,常嫀就站在那小小的梯道之上,亭亭而立,像极了落入凡尘的仙子。
常嫀微笑着,伸出一只手去牵易原禹,易原禹却自己上来了,淡淡道:“多谢师父。”
常嫀先是露出一副小孩就爱多想的神色,而后在他耳边轻声道:“最近的鬼气有些重,我方才去探了一下,紫谣城的鬼不少,似乎还有一只大鬼,平日里行事谨慎些。”
易原禹点了头,问道:“大鬼?”
常嫀站到易原禹身侧,出神道:“是,不过我也不太清楚。说不准还是江湖那四大传说中一个。”
这时,一双男女从他们身边经过,鬼气明显重了几分,易原禹不自主地伸手抓住了过路人。
“你做什么?”男子打开易原禹抓住女子的手,易原禹恍然发觉方才捉住的是女孩子的手,也惊了一跳,正欲道歉。正当此时,那人顺手便给了易原禹一耳光,易原禹还没反应过来,但反手还了他一耳光。
“你大胆!”说着那人又要还易原禹刚才的耳光,只是这次没落下去,被常嫀死死抓住了。
那人挣不开来,正气恼,那女子道:“这位公子,是你无理在先,你们怎能这样?”
这会儿常嫀才放开那人的手,同易原禹小声嘀咕了什么,易原禹脸上有些羞愧。
“当着我的面岂敢造次?苓儿岂是你这登徒子碰得的?”
“登徒子”自然是不至于的,但易原禹确实没有理由回嘴了。
那一男一女均着名贵布料,腰环白玉,香囊。
只是四目相对,易原禹看着对面的人好生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看了许久,那女子虽面上不悦,却拉着翟(dí)耐玦(júe)的衣袖,娇声道:“阿玦,别计较了,我们走吧。”
翟耐玦轻轻拍着凉姣苓的手以示安慰,柔声道:“苓儿莫怕,绝不可让这登徒子逍遥。”
易原禹脸色微变,心想他怎么就变成登徒子了?易原禹看了眼那身着如火红衣的凉姣苓,作揖行礼道歉:“在下不知会冒犯了姑娘,赔个不是。”
翟耐玦和凉姣苓皆是震惊,看着易原禹不知说些什么。
“你,你年方几何?”
易原禹抬起头,道“二八。”
两人不可思议的神色更深了一分。翟耐玦小声嘀咕着:“二八之龄怎么发出如此稚童之声?”
常嫀扶起仍在作揖赔礼的易原禹,站到易原禹面前,盯着翟耐玦,肃声道:“阁下可知你身上鬼气?”
易原禹有些不解地看着常嫀,到底不知这二人底细,又怎能张口就问鬼气的事儿。
翟耐玦先是有一瞬的慌神,而后蹙眉,“何来鬼气?本王可是活生生的人。”
凉姣苓向前一步,道:“阿玦身上怎会有鬼气?你们莫不是搞错了?”
易原禹问道:“那阁下可曾与鬼接触过?”
翟耐玦越看易原禹越是生气,“你这人还真是莫名其妙。”
常嫀回头去看易原禹,他就那样不咸不淡地看着翟耐玦,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还带了一丝疑问,倒真像是心智不曾全开的孩童,也不怪翟耐玦看了生气。
“曜罹,交与我你可放心?”
易原禹点头。
常嫀道:“阁下身上确有鬼气,若是阁下真与鬼有交涉也会沾染鬼气,鬼虽生前是人,但成鬼之人执念不浅,他们都是杀过活人扒过生皮的,望阁下慎思。”
凉姣苓微微一颤,“阿玦,你该不会真的?”
“苓儿,你可信他?”
凉姣苓笑意嫣然,道:“我信你。”
常嫀看着两人爱意缠绵,“我已警告过阁下,如何抉择阁下自取。再会。”
语毕,易原禹跟着常嫀离开。
“阿玦?”凉姣苓唤了翟耐玦这一声,翟耐玦才回神,低头看着凉姣苓,拉起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苓儿莫要担心。”
凉姣苓虽面上同意翟耐玦,但也因此心生害怕。
这会儿,来了宫中的侍卫,对着翟耐玦行礼,“殿下,陛下让您速回,今日宫中祭拜,殿下一定得到。”
翟耐玦等一众皇子跟着祭拜列位先皇,可明明已经祭拜完皇室先祖,翟耐玦却被翟孟涵带着祭拜王亲灵堂。
看到洛安王和熙武侯的灵位,翟耐玦又心生不爽。八年前父帝将易原禹接来紫谣城一味对他好,却好似将对众皇子的爱转移到了易原禹身上,不仅如此,易原禹死后父帝还为他筑建陵墓,年年祭拜。
“父帝,您怎么还亲自来祭拜他们?”
“寡人对他们深感惋惜。”
翟耐玦不解。
“但寡人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