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书踩着斑驳树影走向家门口的老式信箱。生锈的金属门轴发出哀鸣,一封烫金邀请函斜插在上面,火漆印的唐氏家徽正被晚风掀开一角。
“明天唐念笙成人礼?”
顾云寄咬着冰棍从顾锦书手里抽走邀请函,冰棍汁顺着指缝滴在“成人礼”三个浮雕字上,糖水在唐念笙亲笔签名处晕成嘲笑的酒窝。
“只邀请你——不是,她搞什么幺蛾子?不会又耍些什么花样想让你出丑吧?”
顾锦书白了他一眼,又把邀请函抢回来,拿出纸巾嫌弃地擦干上面的水渍,“我怎么知道?”
“那你去不去?”
“应该去吧。”
“干嘛去!”
顾云寄激动地跳起来,口水喷了顾锦书一脸,下一秒头顶就遭受一记重锤。
“顾云寄!!”顾锦书抬起袖子擦掉口水,揪着他的耳朵往家里走,“你不是有洁癖吗?顾云寄?啊?洁癖呢?”
“嘿嘿……”顾云寄笑得一脸狰狞,“对你没有……”
“给我滚蛋!”
.
忱澈的语音电话在十一点半抵达,顾锦书正用美工刀削铅笔。刀锋在木纹桌面刻出细小沟壑,木屑堆积成微型战壕。
“你确定要去?景琛让我转告你她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看来她是笃定了让我出丑。”铅笔尖在物理竞赛草稿纸上戳出黑洞,顾锦书道,“你不用担心,那里还有景琛在,我也不是什么小棉花哦~”
“我明天的飞机能赶回去。”忱澈叹息一声,“再等等我。”
闲聊几句挂了电话,忙音在房间膨胀成实体。顾锦书推开百叶窗,夜风卷来楼下麻辣烫摊位的花椒香。对面远处唐氏集团大厦的霓虹灯牌正在维修,“至”字缺失的笔画在月光下拼成“芷”,而顶楼董事长办公室的灯光亮如白昼。
.
宴会定在云城最奢华的云顶国际酒店。琉璃穹顶垂落的施华洛世奇灯链如银河倾泻,三百枚棱镜将灯光折射成唐氏家徽的图腾,在地面意大利卡拉拉大理石上投下流动的鎏金纹路。十二座冰雕天鹅绕着中央喷泉展翅,每片羽翼都嵌着唐念笙出生年份的勃艮第红酒,冰霜在冷光下凝成血色泪滴。
唐念笙立在鎏金旋转楼梯顶端,高定礼服裙摆流淌着月光般的银线,特邀五名设计师耗时三月缝制的星尘薄纱随步伐漾起涟漪。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耳垂上的祖母绿吊坠——那是母亲送她的成人礼。其实她并不喜欢。
“怎么还不来。”唐念笙淡淡扫了眼手表,“怕是不敢来了。”
唐景琛轻咳一声,“她说过她不来的,你何必又邀请一次?”
门口出现一个人影,正把邀请函给门卫看,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唐念笙掀起眼皮望去。
象牙白丝质衬衫裙垂坠如月华,腰间一根手工编织的浅金细链勾勒出少女独有的清瘦轮廓。暮光透过酒店旋转门的琉璃折射在她侧脸,未施粉黛的肌肤透出十七岁独有的釉色,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比任何眼线都生动。羊绒混纺的雾灰长风衣随意搭在臂弯,袖口露出一截皓腕——褪色的红绳上坠着枚极简的铂金月亮。
当顾锦书踩着乐福鞋踏入宴会厅时,二十架无人机同时撒落蓝玫瑰花瓣。她抬手拂去肩头人造雪晶,发现每片花瓣背面都用金粉印着“念笙生辰快乐”。
啧啧,真是富贵迷人眼。难道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她驻足甜品台前。鎏金水晶展台上漂浮着干冰凝成的薄雾,三百只施华洛世奇水晶蝶栖息在悬浮的分子料理球表面。每颗半透明的琥珀色球体里封印着四季:春日樱花冻裹着现刨的白松露雪,夏至荔枝慕斯里游动着可食用金箔锦鲤,秋意栗子蒙布朗被雕成微型埃菲尔铁塔,塔尖缀着零下196℃液氮急冻的玫瑰露珠。
唐念笙专属定制的三层主蛋糕矗立中央,糖霜复刻了维也纳金色大厅的巴洛克穹顶,琴键用黑钻巧克力铺就,琴谱则是用牙买加蓝山咖啡液写就的《唐氏家训》。十二只糖吹天鹅绕着蛋糕盘旋,每片羽翼都能透过灯光看见血管状的红酒糖浆循环系统。
她伸手去接服务员递来的饮品,沾着的半片花瓣飘落在甜品展台上,转而听见旁边的中年男人小声道:“唐家这么富有,恐怕有一天会取代忱家在云城的地位……”
另一个男人道:“其实早就取代了!这几年忱西决收敛锋芒,低调得很……”
“唐董的身体听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实际上唐氏集团都是他夫人在控权……”
唐念笙给保镖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退下。
唐景琛捏了一把冷汗,“妹啊,你把锦书叫过来……做什么?”
“你觉得我会对她做什么?”
唐念笙唇角勾起冰刃般的弧度,在鎏金吊灯下割裂出讥诮的阴影。
.
当香槟塔折射的彩光突然被遮断时,顾锦书的睫毛在眼下抖出蝶翅惊颤的弧度。黑衣保镖的阴影如铁幕笼罩而下,古龙水混着电子烟气息刺破甜品台的奶油甜香。
“顾小姐。”
少女不禁被其气势威慑得后退了几步,杯中的红色果汁溅了几滴在衬衫袖口。
“我们家小姐有请,请移步包厢。”
.
“我们打个赌吧。”
唐念笙的蕾丝手套抚过单向玻璃,指尖在顾锦书头顶虚划出皇冠形状:“赌她待会会不会哭?”
镶钻甲尖叩击玻璃的脆响,与楼下交响乐团突然走调的C大调和弦共振。
“我才不跟你赌。”
唐景琛掏出手机,页面停留在忱澈发来的信息:「我马上到。」
他心里默默祈求顾锦书不要进去不要进去,坚持到忱澈过来救场……
但顾锦书还是跟着保镖走了。
青年正想苦口婆心劝妹妹不要在这种时候做傻事,一回头发现人早就不在了。
.
包厢里没有其他人,桌子中间摆着一个跟大厅毫无二致的冰雕天鹅。
黄铜门锁咬合的瞬间,水晶吊灯突然调至冷白光,唐念笙交叠的双腿藏在纱裙之下,欣赏着顾锦书发现门锁上后无措的表情。
那一瞬间顾锦书把唐念笙所有能做的坏事都想了一遍。
“怎么?”她摇晃着杯中的果酒,“你怕我对你做什么?”
顾锦书正了正色,默默把外套穿上,“是有点。”
“那你为什么还来?”
“因为好奇。”顾锦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表情,“我想知道你还有什么花招。如果要整我的话,为什么一定要选在这么重大的场合?”
“一个成人礼有什么重大的。”
“整你的方式有千万种。”她将果酒倾倒在冰雕天鹅的翅尖,“但只有在镁光灯下……”
酒液顺着冰晶血管流下。
“才能让爸爸看清赝品终究是赝品。”
“赝品?”顾锦书觉得有些好笑,“我从没觉得我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是担心唐连笙被你父亲发现,会对你这个唐家唯一千金的身份构成威胁?”
“我是唐至唯一的千金女儿。”
唐念笙摘下半边手套,露出腕间未拆的纱布,医用胶布在冷光下泛着尸检报告般的青白。
她食指挑起顾锦书的下巴,“但你的身份只能永远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