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扯着七月的骄阳,宜安宫后苑的荷花池上浮着层层叠翠,胭脂色的花苞在热浪中半开未开,像极了苏茹婷此刻攥紧的帕子——她盯着案头那封刚从江南快马送来的密信,信笺上的墨字在暑气中洇开,晕染出“三万石军粮去向成谜”的惊心内容。
“娘娘,九皇子该用午膳了。”乳母抱着已能扶着桌案蹒跚学步的刘逸进来,孩子藕节似的胳膊上戴着苏定坤从北疆带回的狼骨手环,每走一步便发出细碎的响。苏茹婷慌忙将密信塞进妆匣,转身时却见儿子正盯着她的眼睛,乌亮的瞳孔里映着她紧绷的眉尖,竟让她想起昨夜兄长在暗室说的话:“太子党找了个叫‘李三’的老兵,说当年亲眼看见我私扣军粮。”
“小逸乖,来吃莲子羹。”苏茹婷强颜欢笑,用银匙舀起放凉的甜羹,却在递到孩子唇边时手一抖,汤汁溅在刘逸的衣襟上。孩子非但没哭,反而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小手指着妆匣的方向,清晰地喊出:“舅、舅……”
乳母手中的襁褓“啪嗒”落地。苏茹婷浑身血液仿佛凝固——这是刘逸满周岁后第一次完整喊出“舅舅”,而就在昨夜,苏定坤刚离宫前往江南追查粮案。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孩子抓着金箔破解魇镇时的异样,此刻望着他眼中闪烁的精光,突然意识到这小小的身躯里,或许真的藏着不属于幼童的神识。
“去请陛下过来。”苏茹婷声音发颤,指尖抚过孩子掌心的朱砂痣,那是她昨日偷偷用北疆狼血点的,传说能驱邪避凶。刘逸却趁机抓住她的指尖,往妆匣上拽,嘴里嘟囔着:“图、图……”
未时三刻,皇帝刘庆带着老太监吉安匆匆赶来,龙袍后背已被汗水浸透。他刚接过乳母递来的凉毛巾,便听见刘逸脆生生地喊:“父皇!”这下连吉安都惊得手中拂尘落地——皇子开蒙说话多在两岁之后,九皇子刚满周岁便能清晰吐字,当真是天纵奇才。
“好儿子!”刘庆大喜过望,将孩子举过头顶,却见他小手指着墙上挂着的北疆地图,清晰地说:“狼、狼卫……”苏茹婷趁机打开妆匣,取出江南密信,看着丈夫的脸色从狂喜转为冷凝。“定坤在信里说,五年前的军粮案牵扯到东宫的采办司,”她压低声音,“而那个出面指证的老兵李三,正是当年被太子党收买的逃兵。”
刘逸趴在父皇肩头,望着地图上用朱砂标出的“狼卫大营”,忽然想起前世写过的桥段:替死鬼李三其实有个孪生兄弟,当年在北疆被瓦达俘虏,太子党正是用他家人的性命要挟他做伪证。他忽然伸手,在地图上的“黑水镇”位置重重拍了两下——那是苏定坤当年埋下军粮的秘密据点,只有苏家军核心将领知晓。
“陛下,西南角的‘黑水镇’,或许藏着关键证据。”苏茹婷顺着孩子的手势望去,忽然想起兄长曾在信中提过,当年为防瓦达劫粮,将部分军粮藏在黑水镇的地窖。刘庆眼中闪过精光,立刻吩咐吉安:“传朕口谕,命狼卫统领墨云带五百精兵急赴黑水镇,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当年的粮册。”
暮色浸透宫墙时,宜安宫来了位不速之客——太子洗马王大人的夫人,捧着鎏金礼盒,说是来给九皇子送周岁礼。苏茹婷盯着礼盒里的翡翠长命锁,发现锁扣处刻着小小的“承”字,正是太子的名讳。她刚要开口推辞,刘逸忽然大哭起来,小身子拼命往乳母怀里躲,指尖却指着长命锁,发出“怕、怕”的呜咽。
“娘娘,这锁怕是被下了咒。”绣儿眼尖,发现锁坠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生辰八字。苏茹婷猛地想起兄长说过的北疆巫术,立刻让人取来狼骨匕首,当众划破长命锁——内里果然藏着卷细如发丝的咒符,上面用朱砂画着九皇子的人形,心口处扎着淬过毒的细针。
“带王夫人去大理寺候审。”苏茹婷的声音冷得能结霜,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妇人,“顺便查查,她近日与哪些人来往。”刘逸趴在乳母肩头,看着母亲发间的银鹰步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琅琊榜》,那些藏在饰品中的阴谋,此刻竟在自己身上真实上演。
戌初,墨云的快马传回急报:黑水镇地窖发现完整粮册,不仅记着当年三万石军粮的去向,还夹着东宫采办司的调粮手令。刘庆拍案而起,眼中闪过杀意:“原来他们竟敢用调粮手令伪造证据,反诬定坤私扣!”他转身对苏茹婷说:“明日早朝,朕便让墨云当众呈上学粮册,看太子还有何话说。”
子夜,宜安宫的薰笼里燃着北疆的松木,香气混着蝉鸣织成一张密网。刘逸趴在炕上,看着母亲在灯下抄写佛经,忽然发现她指尖被笔尖刺破,鲜血滴在“金刚经”的“破魔”二字上。他挣扎着爬过去,用小嘴舔舐她的伤口,忽然清晰地说:“母、亲,痛……”
苏茹婷再也忍不住,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自生产后,她从未像此刻这般脆弱——兄长在江南险象环生,丈夫为了皇权不得不与太子党周旋,而她的孩子,明明该在襁褓中撒娇,却一次次用超乎寻常的举动,提醒她深宫中的危机。“小逸,你到底是谁?”她轻声问,指尖抚过孩子后颈的朱砂胎记,那形状竟与苏家军的银鹰徽记一模一样。
更鼓敲过三声时,东宫的密道里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太子刘承煜盯着跪在面前的李三,看着他脸上新添的刀疤——那是墨云的狼卫留下的警示。“说,你孪生兄弟到底在哪里?”他手中的皮鞭甩在青砖上,发出刺耳的响。李三浑身发抖,忽然抬头:“殿下,苏将军早就知道您会用这招,他……他让我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
“黑水镇的粮册,不过是个开始。”李三的声音忽然变得冷静,“苏将军说,当年您派去北疆的细作,如今都在狼卫的地牢里,他们的供词,足够让陛下废了您的太子之位。”
皮鞭“啪嗒”落地。太子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朱雀街看见的狼卫队伍——那些骑兵看他的眼神,分明带着北疆野狼的桀骜。他忽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不甘与恐惧:“苏定坤,你以为有了军权就能稳操胜券?别忘了,这天下,终究是姓刘的!”
寅时,宜安宫的荷花池传来蛙鸣。刘逸在乳母的摇晃中即将入睡,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是舅舅的银鳞甲在夜色中发出的清响。他挣扎着爬起来,扒着窗棂向外望,只见苏定坤的披风上还沾着江南的梅雨,正与皇帝在月光下交谈,手中捧着的,正是那本染着水痕的粮册。
“小逸,该睡了。”乳母轻轻哄着。孩子却盯着舅舅腰间的“镇北”剑,看见剑穗上的狼头银饰在风中摆动,忽然想起前世写的结局:主角在登基大典上,将狼头剑穗系在自己的玉带上,接受百官朝拜。他忽然露出甜甜的笑,在乳母的惊呼声中,清晰地说出了人生第一句完整的话:“舅舅,胜。”
苏定坤正在向皇帝禀报江南查到的证据,忽然听见宜安宫传来乳母的惊呼。他冲进暖阁,看见妹妹眼中含泪,而小侄子正指着他,脆生生地说:“舅舅,胜!”那一刻,这位在北疆杀人不眨眼的将军,忽然红了眼眶——他终于明白,父亲在信中说的“天命所归”是什么意思,这个孩子,竟能感知到千里之外的战局胜负。
“定坤,明日早朝,便由你亲自呈上学粮册。”刘庆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朕要让满朝文武看看,什么叫忠臣良将,什么叫贼子阴谋。”他望向炕床上的孩子,看见他正抱着狼骨手环啃咬,忽然想起方才乳母说的,孩子看见太子送来的长命锁便大哭,却对苏家的狼骨饰品格外亲近。
晨光初绽时,刘逸趴在母亲肩头,看着舅舅骑马离开宜安宫,银鳞甲在朝晖中闪着冷光。他知道,今日的早朝将是太子党的第一次大溃败,而属于他的“金手指”,正随着一次次的“神童”表现,悄然在深宫中传开——有人说他是狼神转世,有人说他是文曲星降世,却无人知晓,这具小小的身躯里,藏着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正用前世的智慧,为自己和家人铺就一条荆棘与荣耀并存的路。
巳时三刻,乾元殿的钟声响起。苏定坤捧着粮册踏上丹墀,铠甲与青砖相叩的声音,如同死神的脚步声,碾碎了太子党最后的希望。刘逸被乳母抱在殿角,看着父亲接过粮册时眼中的怒火,看着太子跪倒在地时的狼狈,忽然明白,深宫中的权谋,从来不是小儿科的过家家,而是你死我活的博弈。
暑气渐盛,宜安宫的荷花终于全开了。刘逸坐在母亲膝头,看着绣儿将新鲜的莲蓬摘来,忽然伸手抓住一颗莲子,塞进嘴里。苦涩的味道让他皱起眉头,却听见母亲轻声说:“莲子虽苦,却能清心火。小逸,你将来要走的路,或许比这莲子更苦,但记住,只有熬过苦,才能尝到甜。”
他抬头望着母亲温柔的眼睛,忽然想起前世在孤儿院,院长妈妈说过的类似的话。此刻,他忽然觉得,命运虽然让他穿越到这深宫中,却也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亲人的爱,是比任何权谋都更强大的力量。
暮色中的宜安宫,响起了悠扬的编钟声。刘逸摸着狼骨手环上的齿痕,听着远处传来的狼卫训练声,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早已与大景王朝的命运紧紧相连。而他要做的,不仅是活下去,还要用前世的知识,帮助家人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中站稳脚跟,最终,走出一条属于九皇子刘逸的路——一条既要有战神的铁血,也要有凤雏的智谋,更要有一颗懂得温暖与慈悲的心的路。
暑夜的风掀起帐幔,刘逸在母亲的摇篮曲中渐渐入睡。梦里,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舅舅的狼卫踏雪归来,父亲的龙旗在风中飘扬,而他自己,手中握着一卷展开的地图,上面用朱砂笔写着“九阙凤雏,君临天下”。这一夜,宜安宫的灯火,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照亮了深宫中的迷局,也照亮了一个幼童即将踏上的,充满传奇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