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言论多洛瓦尔从未听过，甚至有些骇人听闻，以至于他呆楞在了原地。
“狂妄！”他本想这样开口，但仔细品味后，他却又感觉到一种不可阻挡的霸道感和理所当然感。
君王本就应该如此，踏入神明领域的元素骑士怎么能和普通人相提并论？而且元素骑士继续磨砺，未必不能触及甚至超越神明。
看着沉默的二人，尤其是肩膀有些发抖的多洛瓦尔，李虚心里不禁轻笑了一下。
我都还没说“权力归于人民”、“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主人”这些东西呢……
不过他明白，这个说法很容易让人往旧有的民主制度上面联想，而不是他所想表达的红色含义，而这部分不是简单说几句就可以解释的。
再说了，他为什么要在一个贵族子弟和一个工厂老板面前谈这个，欠揍吗？
至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类话题，他估计这些人也相当能接受，会让他们认为自己在和稀泥敷衍。
毕竟个歌鹰公国的开国大公维果·德里森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普通人”，和王族血统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而就是这么一个普通人，在自己的势力跌入绝境的时刻，硬是带领着剩余的支持者存活了下来，持续斗争，并终于成为了实力非凡的元素骑士，扫清阻碍，创立了哥鹰公国。
这在历史书上可写的清清楚楚，甚至不少当事人可都还活着。
就在李虚胡思乱想之时，德尔文突然鼓起了掌，朗声大笑了几下，赞道：
“说得好！凯文·马西斯，我果然没看走眼，我们俩果然很能谈得来。”
你哪里看出来的，我改还不行吗……李虚忍不住在心里白了一眼对方。
还没等他回应，多洛瓦尔·布鲁诺这时也回过神来，摇摇头叹道：
“马西斯先生不愧是去过元素议会的人，只有足够开阔的眼界，才能提出这样疯……我是说超凡脱俗的观点……
“连神明也由君王指定，若是其他人说出这样的话，我一定会觉得他在胡言乱语。”
你想说疯狂吧……要是不够疯，我还怕你们在外面乱说呢……李虚正是要故意说的那么夸张，一方面是表现自己根本不可能站在教会那一边，另一方面则是让这两位明显和教会对立的人不敢随意拉自己站队。
万一这疯子真把教会招惹了怎么办？
至于到处传言，他们更加不会这么做了.
教会难道还会琢磨到底是谁说的，有没有抓对？当然是先全部抓走再说！
思索间，李虚又看了德尔文一眼。
这特拉维斯的次子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满意的表情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心实意的呢？
兄弟二人一位想推广教会，一位想推翻教会？
特拉维斯到底是怎么教育出这样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之后三人又简单寒暄了一会后，李虚感觉这两人有些兴致缺缺，于是便主动告辞离开。
两人也没有过多挽留，只是多洛瓦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李虚走远后不打算回到宴会厅，而是想参观一下这座豪华的庄园，于是便往过道的另一个路口走去。
刚拐过几个弯没多久，李虚便在前面看到了正闭眼祈祷的德拉曼。
这么巧……我刚刚发表反教会的言论，这就遇到了一个狂热信徒……算了，正好问问他教会那边的事……李虚一边琢磨着，一边向德拉曼走去。
他刚走到这位闭眼祈祷的信徒跟前，还没开口，对方便率先搭话道：
“是凯文先生吧？”
你不是闭着眼吗？李虚一愣，随即回答：
“是我，德拉曼先生是在祈祷？”
德拉曼缓缓睁开眼，转过身点点头：
“我在向女神展示我的虔诚，你找我有什么事？”
看着那双透彻虔诚的蓝色双眼，李虚快速整理在路上时思考的内容：对于这件事，他应该怎么进行提问？
他总结出有三个关键点：
第一，时间残像中，德拉曼所扮演的角色是什么？第二，卡尔的失踪是否确实和德拉曼与教会有关。第三，如果是教会做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其中，第一点的询问方式需要由第二点决定，而第二点的确认则存在一定的危险性。
比较安全的情况是经典的主教与小男孩的关系，这种事情对教会来说也是不敢张扬的丑闻，而白鸽小队势必能够以此为借口介入，李虚完全不担心教会敢因此报复于他。
公国对待教会的态度可是偏中立及以下，做出这种事情还敢意图报复，不如直接去和安德莉亚大公比划比划？
而对他来说比较危险的情况则是其他暗地里的谋划，为了更大的目的，教会很可能在察觉到风吹草动后便会主动出手，掐灭可能的苗头。
在可能性上，李虚更倾向于第二点，因为这个事件涉及到了白鸽小队。
那位队长不像是会无的放矢的人，即使他的主要目的是查清萨义德家族最近的动态，但他依旧决定由白鸽小队亲自调查这起失踪案，而不是交给其他部门协助。
基于这个理由，李虚猜测，或许失踪案还牵涉了其他秘密。
简单理清思路后，他抿了抿嘴，带着犹豫的表情开口道：
“其实我对您说了一个谎。”
“嗯？”德拉曼向前微微倾了一些头，半是疑惑半是惊讶。
“我其实去过圣薇瑞典恩教堂，就在不久前。之所以对您说没去过，是因为我去那里是有别的目的。”李虚的态度小心翼翼，身子有些畏缩。
德拉曼点了点头，但没有进行评价，只是示意李虚继续。
“我其实是为了……为了水晶雕塑，我一直有个在旁人看来奇怪的爱好，那就是收集各种各样的水晶雕塑，但是在来游隼城的路上我遇到了别的事情，所以之前的收藏品都被我卖掉了，而我在水晶雕刻店‘晶莹剔透’听说，教会有一种特殊的水晶雕塑，于是就迫不及待去教堂打听了。
“原本我想问问您这件事的，但没想到您这么虔诚，不是，我不是质疑您的虔诚，我只是觉得您是一名商人，也不对，唉，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是前世李虚熟悉的那些人在这里，看到李虚这支支吾吾的样子，肯定会大笑出声，并直接评价一句“浮夸”。
但李虚有些忐忑的内心倒是真的，他思考之后，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些观点：
获得信任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展现诚意，而更进一步的办法就是主动展示缺点。
于是他决定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有奇怪癖好的魔法师。
想到这里，他心情突然感觉有些古怪。
这前脚还是个口出狂言的狂徒，后脚怎么就成个爱好手办的死宅了。
真是个演员啊……
心里快速甩去这种想法的时候，刚才还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的德拉曼突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凯文先生可真是个风趣的人，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换做是我在这种情况下也会不知所措，不过您的担心是多余的，女神怜悯且宽容，她教导我们同样要有一颗包容之心，这能让我更好帮助她指引迷途之人。”
“真的吗？”李虚带着茫然的表情问道。
“当然。”德拉曼微笑着点头回应。
“赞美圣光女神！”李虚装模做样的举起双臂，一副感动的样子。
“赞美女神！”德拉曼回以同样的动作，态度虔诚。
“嗯，凯文先生真的不打算信仰女神吗？”德拉曼收回双手，保持着浅浅的笑意，“我觉得您真的很有成为一名虔诚信徒的潜质。”
还好刚才你不在场，否则肯定要把我斥为邪魔歪道，然后找来教会的人把我净化掉……李虚颇为心虚，但依旧面不改色的说道：
“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德拉曼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
“没关系，女神会等待每一位迷途的旅人归来。雕像的事情您不用担心，虽然最近艾温特大师有些其他事情要忙，但教会还是有一些剩余的，我和莫隆德主教说一声就可以了。”
“感谢您，其实我还喜欢收集不同人所制作的雕像，听说他还有些学徒的作品也有接受祝福的资格？”李虚更进一步地提出要求。
“的确如此，不过既然您是家族的顾问，就算不是给您最好的，也要给您足够优秀的。”德拉曼充分展示自己的友好。
“您可有推荐？我想购买一件接受祝福的，还有一件普通的，这样才算完美。”李虚得寸进尺，将爱好水晶雕塑的人设发挥到极致。
德拉曼沉吟了一会，随后摇摇头：
“这我倒是没法给您提供参考，我和那些学徒没怎么接触过，和他们并不熟悉。”
听到这，李虚内心突然咯噔了一下，他很清楚，时间残像不会显示没有足够关联的人或事物。
也就是说，德拉曼在撒谎。
这就足以确定了第一和第二两个关键点。
结合事件残像来看，他和教会的确对卡尔，甚至于那些学徒做了什么不方便透露的事情，并且还是主要的人员，否则没有说谎的必要。
李虚没有让表情出现变化，只是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回应道：
“那真是太遗憾了。”
之后两人没有多聊，担心露出破绽的李虚找了个“和凡妮莎还有其他约定”的理由便离开了。
李虚在庄园里没有目的慢慢走着，脑中思考着萨义德家族内部的种种信息：
“特拉维斯看上去不像是和儿子们有矛盾的样子，但关系也不是特别好，至少和伊兰娜相比差得远了，说不定还比不上凡妮莎。
“或许也正因如此，他这两个儿子都有各自的打算，并且最近都有所动作，尤其是德拉曼……也不知道是特拉维斯故意这样还是长久以来的内部矛盾在逐渐加剧。
“德尔文那边暂且不提，德拉曼和教会真的很有问题，教会绑架卡尔到底想做什么，其他的学徒有没有遇到同样的事情？
“泰特城主在仪式之后似乎就离开了，宴会上没见到他，他有什么事情这么忙，连在宴会上露个面都不行？还是说这是在表达一个态度？既然是打算把骑士之剑公开，所以给凡妮莎授勋属于公事公办，不参加宴会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头脑飞速运转却得不到答案，反而陷入各种扑朔迷离的迷雾之中，这让他逐渐感到疲倦。
唉……休息一下吧……
正当他打算找个地方坐一坐、歇一歇时，他意外地又看到了一位熟人。
那熟悉的蓬松褐色微卷头发和阳光活泼的模样，正那位年轻的杂货店店员，李虚的传单之友黛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