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候鸟老人引发的互动张力

关于候鸟老人引发社会紧张的非结构性数据来自天涯论坛的三亚版，本研究通过虚拟田野作业来观察候鸟老人与本地居民、本地社会之间的关系。互联网的匿名性有助于双方观点、态度、情绪的充分表达，所以虚拟田野观察所获得的材料具有较高的效度。

一、候鸟老人与当地居民之间的张力

（一）当地居民对候鸟老人的集体画像

近年涌入的内地候鸟老人越来越多，在当地生活过程中候鸟老人跟本地居民、商户、基层政府之间的互动大量增加，由此产生的摩擦也在所难免。当地居民对整个候鸟老人群体的排斥在2015年前后的几则新闻中可见一斑。2015年底至2016年初发生的一系列新闻事件凸显了这种矛盾，“毕国昌事件”⁽¹⁸⁾将本地居民和候鸟老人之间长期累积的怨气白热化，在新媒体虚拟空间里两者紧张关系得到较好展示。以下对选自天涯社区论坛三亚版2013—2016年关于候鸟老人的帖子进行内容分析，试图从中考察当地居民对候鸟老人的形象建构。

案例2-1

2013年第一次出现三亚市民抱怨候鸟老人的帖子。发帖人在2013年1月14日下午6点30发表题为《候鸟老人，你们要反省一下了，为何那么多人讨厌你们》的帖子：

……

一、跟上班族抢公交。每个上班的人都累累的，几乎每趟车都有一堆拿着证的老人在挤，不让座他们还骂爹骂娘，其实大家上班够累的，就想坐一下。

二、涨房租。冬天没来之前房租是很便宜的，他们一来就成倍地涨。其实在三亚的老人没几个买房的，都是租的。

三、物价上涨。他们一来物价成倍地上涨。

四、破坏环境。三亚的河边上以前都有很多白鹭的，白鹭就是靠河边的鱼为生，但是他们一来就整天钓鱼，搞得白鹭没有食物来源，现在白鹭少了很多。

案例2-1表明，上下班高峰期时大量候鸟老人在公交车与上班族抢座位，大批候鸟老人的到来引发三亚市房租、物价高涨，并且网民认为部分候鸟老人钓鱼导致白鹭减少破坏了生态环境。争夺公交车座位体现了候鸟老人与本地居民争夺公共服务资源。候鸟老人聚集的澄迈县某镇领导列举，每年冬季由该镇开往海口市区的公交车上挤满了持老年证免费乘车的候鸟老人。候鸟老人大量涌入改变了商品与服务的市场供需关系，从而导致本地居民的生活成本大幅提升；部分候鸟老人违规钓鱼则是不守规则的体现，被认为减少了白鹭的食物来源，进而产生破坏生态环境的后果。

案例2-2

发帖人在2015年12月9日图文并茂地发表题为《我为什么这么反感候鸟老人》的帖子：

买一朵花能花你几块钱？偏要去偷？（配图：两个候鸟老人在绿化带花池摘花）

排个队需要花你多长的时间？偏要去抢？（配图：一群候鸟老人在哄抢宣传摊位的礼品）

买不起鱼？……（配图：一群候鸟老人在白鹭公园垂钓）

稍不符合自己的心意就会在公共场合大闹，不辨是非，哪怕是自己的错也要闹，非得闹到道歉。（配图：一位候鸟老人在南国超市假装倒地）

无规则不成方圆，即使民主那也是在法治的前提下。他们对秩序总是置若罔闻，为所欲为。（配图：一群半身赤裸的候鸟老人违反景区提示）

对执法者置若罔闻。怕什么？你们执法试试？敢动就能让你们区长给我们道歉。（配图：一些城管执法者劝说在路上摆摊打牌的候鸟老人）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打牌财。（配图：成群的候鸟老人在人行道上摆摊打牌）

案例2-2比较全面地归纳了本地人对三亚候鸟老人建构的印象，网民列举了如下现象——两个候鸟老人摘取绿化带的花朵、候鸟老人不排队哄抢礼品、候鸟老人在未经许可处钓鱼、个别候鸟老人在超市装晕倒撒泼、候鸟老人违反规定在公园地上睡觉、候鸟老人在人行道上聚众打牌。这些行为可以概括为不守秩序、不讲规矩。这个集中描述候鸟老人破坏规则的帖子是在当年12月4日发生毕国昌事件之后本地居民对部分候鸟老人不守公共规矩行为的反映，借此表达本地居民对候鸟老人的长期不满情绪。候鸟老人群体的构成复杂、文明素质参差不齐，个别候鸟老人为图方便不遵守公共秩序，甚至随地小便，这些行为引发了当地居民对整个外来候鸟老人群体的反感和排斥，也形塑了候鸟老人的负面形象。

有网民以自己亲眼见个别候鸟老人捡烂水果，作为驳斥候鸟群体促进海南经济发展和消费的依据。在互联网社区论坛，本地居民和候鸟群体经常发生争论，候鸟老人网民常用该群体消费能力强促进本地经济发展作为候鸟群体重要性的依据，而本地居民则以个别候鸟老人捡烂水果烂菜叶吃作为候鸟群体消费能力低下的论据。当地居民建构了候鸟老人消费能力低的印象，“每天买几个馒头、一根葱”“去市场捡菜叶”“买东西斤斤计较”等都是本地居民对候鸟老人消费行为的印象刻画。

案例2-3

发帖人在2016年2月1日发表题为《“候鸟”堵路事件面面观》的帖子：

候鸟堵路事件发生在1月27日晚上8点。截至1月28日下午，琼海市兆南万泉绿洲小区的候鸟已经俨然成了明星，风靡琼海各大网站、各小茶坊，以及各人的微信朋友圈。一时间，“候鸟”这一话题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仿佛新闻的关键词不只是“堵路”“停电”，而是“候鸟”。

案例2-3发生于2016年初琼海市加积镇某小区，由于开发商安装的变电器负荷不够导致小区频繁跳闸，候鸟老人业主反映未果，继而发生候鸟老人围堵小区附近高速路出口请愿示威引发交通秩序混乱的事件，当地居民在互联网上表达对候鸟老人的不满情绪。当地网民将个别候鸟老人平时一些表现，如闯红灯、为一两毛钱和小贩讨价还价、超市掐水果掐菜等，作为批评候鸟老人群体的证据。围堵高速路出口事件激怒了本地居民，发帖人认为候鸟老人此举属于“不安分”，并由此罗列个别候鸟老人“不安分”“不讲道理”的现象，如在超市里不安分、偷附近农村的瓜菜、买东西用后再退货等。这些偶尔发生的不好现象被网民附加在候鸟老人群体的身上，建构出候鸟老人的共同形象。

符号互动论强调主观建构在社会互动中的重要性。美国社会学家查尔斯·库利在其1902年出版的《人类本性与社会秩序》中提出了“镜中我”的思想，他认为，人的行为相当大程度上取决于对自我的认识，而这种认识是在与他人互动中形成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一面镜子，个人通过这些镜子认识自己。“镜中我”形成的三个阶段包括：我们想象自己在他人面前的形象，我们想象他人对我们形象的评价，我们对他人评价做出的反应。美国社会学家威廉·托马斯在1918年提出了“情境定义”的理论，该理论认为“如果人们把情境界定为真实的，那么它们在结果上也就是真实的”。这个被称为“托马斯定理”的理论对研究社会行为具有重要启发。驱使人们行动的不是事实，而是人们对事实的想象。“镜中我”理论和“情境定义”理论对我们考察候鸟老人与本地居民之间的社会互动很有启发。极个别候鸟老人的不恰当行为被想象成为整个候鸟老人群体的行为，对本地居民和候鸟老人之间的社会互动形成阻碍。

（二）候鸟老人对当地居民的印象

候鸟老人群体是外来植入的优势群体，一般来自内地的发达地区或城市，属于经济社会地位较高的社会阶层。而海南省作为经济欠发达地区，本地居民的收入水平、生活水平、受教育水平整体上要低于候鸟老人群体。经济发展水平较为落后的现状也形塑了本地居民的纯朴特性。本地居民“纯朴”是候鸟老人的一种共识。

候鸟老人对本地居民的负面印象主要来源于其在市场消费过程中的经验和本地生活习惯。候鸟老人在集贸市场购物买菜等被本地商贩卖以更高价格，定安县夕阳红组织负责人说：“好多地方，一看是内地的价钱就贵，一说海南话就另一个价。”候鸟老人对这种内外有别的双轨价格做法感到生气，并认为这是本地人对候鸟老人的一种排斥。部分本地菜贩表示不愿意卖菜给候鸟老人，因为候鸟老人买的量少，还会讲价，有的甚至在买大白菜时将外层菜叶剥掉，等过秤之后再把菜叶捡走。这些与当地消费习惯不同。另外，候鸟老人对本地居民一些生活习惯不适应。“本地人喜欢吃新鲜的鸡肉，每逢过年过节会提前购买肉鸡，回家饲养，等到过节时，方便招待亲朋好友。而旅居于此的游客，看到小区里养着许多鸡，会觉得很吵，也不卫生。”⁽¹⁹⁾

当地居民对候鸟老人在某些时候某些场合有排斥的现象，但并不普遍。在互联网虚拟社区，当地居民和候鸟老人会发生直接争论、对峙和冲突，但是这种冲突并未演变成线下的冲突。候鸟老人在虚拟社区感受到被排斥，并采取针锋相对的办法。候鸟老人通过新媒体意识到来自本地居民的排斥。

二、候鸟老人与当地政府之间的磨合

（一）向政府表达利益诉求方式激烈

在冬季高峰时期，有10万多候鸟老人的澄迈县某镇领导反映，候鸟老人给政府带来了困扰和压力，动辄上访或打维权热线，比如小区手机信号差他们也上访。相对于本地居民对政府服务态度和质量反应不敏感，来自城市和发达地区的候鸟老人对政府的公共服务和管理很敏感。候鸟老人群体的维权意识比较强、表达利益诉求的方式方法比较激烈。候鸟老人往往通过集体上访等比较激烈的方式向政府部门表达其利益诉求。在海南万宁、保亭、琼海等地调查中，基层干部反映候鸟老人在表达集体利益时倾向集体上访，以向基层政府施加压力，这点不同于本地居民的维权做法。

案例2-5

1月27日19时许，30余名琼海兆南万泉绿洲小区“候鸟”业主到达小区门前的银海路高速路出入口，聚集人员将路段围堵，导致该路段车辆无法通行，给附近等待回家的市民、车辆造成极大的不便。经警方初步查明，该事件由小区供电不足引发，该小区当日14时停电，部分业主对小区的做法不满，找小区物业经理李某讨说法，因没有得到答复，30余名琼海兆南万泉绿洲小区“候鸟”业主到达小区门前的银海路高速路出入口，聚集人员在该路段将凳子、桌子一字排开就座围堵，造成该路段车辆无法通行。该事件发生后，琼海市公安局高度重视，局领导带领城北派出所民警赶赴现场处置，经劝阻无效后对参与围堵该路段人员进行强制带离，并由交警对该路段的障碍进行排除，确保该路段交通秩序快速恢复畅通。⁽²⁰⁾

案例2-5中候鸟老人采取围堵马路、阻断交通等过激手段表达利益诉求，面对小区物业、供电公司、市政府的不作为，候鸟老人业主阻断高速路出口引发交通秩序紊乱，以此迫使政府介入协调，由政府向供电公司和物业公司施加压力，以求尽快解决小区电容问题。事件结果也表明候鸟老人这种极端维权做法效果很好，小区电容很快得到了解决。“大闹大得、小闹小得、不闹不得”的逻辑强化了候鸟老人群体的维权路径选择。

（二）抗拒政府对公共秩序的管理

由于城市规划对候鸟群体的大规模涌入缺乏足够的考量，城市基础设施和公共空间设置不够完善，加上部分候鸟老人对公共秩序权威缺乏认同，于是就会出现一些违反公共场合规定的越轨现象，比如违规裸泳、违规钓鱼、挤占人行道、聚众打牌、随地大小便、摆摊卖东西等，这一系列违反城市管理规定的行为会招致当地居民的反感和城市管理当局的干预。城市社会秩序管理部门的介入有时会遭到部分候鸟老人的阻碍抗法，这是近年来在海南时有发生的现象，这种候鸟群体与当地政府之间的冲突挑战了既有的社会秩序。

案例2-6

三亚警方23日向媒体通报称，2月21日11时30分许，三亚市吉阳区执法管理局两名队员在河东路巡查时，发现7名老人在石凳上打牌，影响行人通行，依据《海南省城乡容貌和管理卫生条例》第二十条第二款之有关规定进行劝阻，遭到对方辱骂、抢夺拍摄手机和执法车钥匙，并强行推拉两名执法队员。三亚市公安局吉阳分局河东派出所民警接到报警后前往处置，几名当事人继续对执勤民警进行辱骂、推扯，民警警服被撕破。现场民警依法将徐某田等7人带回派出所接受调查。经审查，徐某田等5人对阻碍依法执行职务的违法事实供认不讳，警方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五十条之规定，对徐某田、王某明、郭某君、付某志处以治安拘留十日，对李某民（女）处以治安拘留五日处罚。⁽²¹⁾

案例2-6中候鸟老人存在在公共场所聚众打牌、阻碍人行道等违规行为，城管人员介入后遭到抗法，最后引发袭击警察事件发生。这一件事显示了候鸟老人群体对政府管理社会秩序的挑战。这类现象以2015年12月4日发生的毕国昌事件最为典型，当时候鸟老人毕国昌违反规定在三亚湾游泳，违规停放的自行车和衣服被城管扣走，在海南乃至全国引发热烈争论。2018年初保亭县也发生了候鸟老人与政府管理者之间冲突。

案例2-7

保亭县文体局全体员工致政府的一封信：

尊敬的县委县政府：

今天，是文体局全体干部职工愤怒的一天！

历年来，为让远道而来的候鸟们有一个快乐的晚年生活，我们尽心尽力为他们服务。应他们的要求，不辞辛苦地安排各式活动、演出。然而，我们的辛苦付出没有得到相应回报和认可，反而是无休无止的闹事与投诉，稍不如他们的意，便是投诉、上访，集体寻衅闹事，甚至拳脚相向。我们加班加点地工作，得不到认可就算了，连基本的人身安全也不能保证。以下是事实陈述：

候鸟族文艺汇演已经举办了五届，最初的演出方式，是经文体局审核指导，节目成熟后，由歌舞团统筹安排节目顺序，组合成一台晚会，从而保证舞台呈现质量。未曾想，出现了未入选队伍砸场事件，不得已，只能让他们全部上台。其结果就是，舞台上群魔乱舞，舞台下观众们叹息离去。因此，为鼓励候鸟们出好作品，领导商议决定，将文艺汇演用比赛的形式进行，对优秀节目给予奖金鼓励。没想到，又出现所谓的评分不公的寻衅闹事，为平息事态，领导自掏腰包将奖金差额补给他们，才算过去了。2013年冬，为丰富群众的文艺生活，县政府花巨资请来著名的吴桥杂技团到我县做惠民演出，在工作人员发放入场券时，出现哄抢和追打工作人员，进而发展为阻挠演出、殴打工作人员的恶性事件。为不让事态继续扩大，工作人员不敢还手，演出不得已取消。图书馆事件：因为不愿缴纳100元借书押金，被工作人员拒绝办理借书证，就恶语辱骂工作人员，并将借书证登记表撕烂摔打工作人员。不讲公共卫生、偷书、撕书、吵闹时有发生。

试问，行政职能部门的尊严何在？人身安全保障何在？一再宽容忍让的意义在哪里？这样一味纵容，除了让他们得寸进尺地肆意妄为，搅乱文艺秩序，将文艺作品的水平越拉越低以外，就是加剧了本地人与候鸟族的敌对意识，百害而无一利。

今天，连我们的局长也被打了，让我们情何以堪！

昨天，是候鸟文艺汇演第三场，候鸟志愿者艺术团的专场。团长T在工作人员下班回家吃饭的空隙，到文化馆拿道具，因文化馆大门已锁，打电话给H馆长，令其立即开门。因全馆人员都是当晚的工作人员，下班回家吃个饭就要赶回影剧院工作，H馆长答复尽快派人去开门，导致T暴怒，遂动手将大门撬开，破门而入。当晚演出散场后，W局长批评T不该将文化馆的门锁撬坏，多等几分钟不妨事，并交代其要将门俢好，门锁无法维修要更换。T极力狡辩，词穷而动手打了W，导致当时在场人员激愤难当。早上上班时，事情传开，文体局部分员工扬言，今晚候鸟演出要实行报复。为避免矛盾激化，W通知取消今晚演出，候鸟代表又到我们办公室叫嚣……

现保亭县文体局全体工作人员强烈要求：一是勒令T公开道歉，并写下书面保证，改正其错误，永不再犯。二是候鸟志愿者艺术团在我县禁止演出三年以上。否则，我们将拒绝参加有关候鸟的任何工作，希望政府为我们做主，还我们应有的权力和尊严！

此致

敬礼！

案例2-7是保亭县文体局全体干部职工在其局长被候鸟老人殴打后向县委县政府提出集体抗议的事件，公开信也列举了政府管理者在与候鸟老人群体互动中的处境。在该县文体局服务候鸟老人的过程中，候鸟老人经常投诉上访，候鸟族文艺汇演中未入选队伍砸场、寻衅闹事、哄抢演出入场券、追打工作人员、阻挠演出，在办借书证时拒交押金、辱骂工作人员等。文体局向县政府写信的导火索是候鸟艺术团团长T某撬门并动手打文体局局长。这次事件最后以T某被罚款500元，免拘留并道歉为结果。

三、互动张力的根源分析

（一）候鸟老人涌入引发对生活空间和公共资源的争夺

既有研究表明，异地旅游养老对迁入地的不利影响主要表现在对当地的环境、生活、公共设施等方面的压力。研究发现，在西班牙等地，存在跨国的老年人口过多，医疗设备、老年人服务供应不足等问题，老年人已成为这里的一个负担⁽²²⁾。候鸟人群在当地主要以两种形式居住：一是聚集在没有或很少有当地人的候鸟小区；二是分散混居在当地居民小区。前者多为购房，后者多为租房。对候鸟人群涌入所造成的社会影响，笔者以三亚市儋州村社区为例。据报道，该社区户籍人口9000多人，常住人口1.3万，冬天候鸟老人的到来导致该社区人口规模飙升到4万左右。在同一个物理空间内，人口密度和人口结构在极其短暂时间内发生巨变，其所造成的影响相当大。在冬天，该社区的人口密度提高3倍，而60岁以上的老龄人口比例由10%上升到70%。人口密度提高并未伴随分化而形成功能耦合的社会结构。人口密度和人口结构瞬间剧变所带来的社会压力直接反映在两个不同群体的冲突上。同时，高密度外来候鸟会带来高频率的互动机会，从而也相应地增加了这些不同文化背景个体之间冲突的概率。潮汐式人口急剧变动对公共产品供给、公共管理均带来巨大挑战，常设的机构、工作人员、设施设备会在两种状态间切换。候鸟人群涌入后，改变当地商品服务供需关系，进而造成物价飞涨；公共交通、公园绿地、医院、市场等公共资源成为竞争性产品，影响了本地人正常生活秩序。受到影响的本地人自然将矛头指向候鸟群体。

（二）候鸟老人与本地居民缺乏共同的沟通平台

作为亚群体，候鸟群体在暂住地交往多以地域为纽带，形成具有排他性的地缘群体，在社会交往上趋向内卷化，而本地人多与之停留在工具性交往层面。封闭隔离聚居小区减少本地人与候鸟人群交往机会，沟通少会产生误会错觉。本地人在交往互动中形成一些对候鸟的负面印象，如：“自以为了不起”，这可能与来自大城市、发达地区、较高社会阶层而产生的优越感有关；一些候鸟老人主要依靠养老金和子女资助，加之老年人的消费观念，对价格比较敏感，这给当地人形成了“斤斤计较”的形象。在日常交往中，少数不守规矩的外来人口给本地人形成了刻板印象，这种刻板印象很容易变成一个群体对另一个群体的集体画像和污名标签。这也是为什么个体之间的冲突最后演变成群体之间的对峙。踩踏草坪、乱扔垃圾等不文明现象时有发生，没有证据显示本地人违反文明规则的概率比候鸟人群低，但是这些显而易见的不文明行为会成为两个群体之间冲突的导火索。

（三）候鸟老人与本地居民的生活方式差异引发冲突

由于老年人的生理特点，候鸟人群的生活习惯、作息时间与本地常住人口表现出很大差异，这两个群体尚未达成时间和空间分割安排的规范共识和约定，当地公共空间规划未能预见候鸟人群涌入后的功能分区需要，候鸟人群的生活节奏安排给本地人带来了困扰。本地人的一些传统生活习惯被来自大城市的候鸟人群视为不符合现代文明，比如有些人在居住小区圈养鸡鸭，会被认为对小区的公共卫生构成威胁。这种来自不同文化背景、持有不同传统习惯、保持不同生活方式的群体共同居住在一个小区，而且不能形成一种共享的生活方式，由此产生的冲突也就难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