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书院我知道,是汾阳城有名的好书院,兄弟俩于试举上可有什么进益?”老太太又问。
“回外太祖母,连生今年春上刚过生员之试,我胞弟落生过了儒童试,明年秋季书院推荐参考生员试,”泥鳅抬手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水家老太爷眼里越发的满意了,余光又看向老太太的方向。
“好好好!是我们水家出来的丫头,教养的孩子上进又知礼!外人提起水家嫁出的闺女,没有不夸赞好的,”老太太骄傲的拍着水清的手夸耀。
“孙女出嫁时不敢忘记父亲的教导,他老人家在世时,时常叮嘱孙女,水家的闺女成亲有孩子了,男孩无论如何都要鞭策他识字通文,女孩须得教家严务,将来孩子满笄,男孩须娶识文之女,丫头只嫁农耕之家,孙女是个不孝的,因为洪难被救只能报答救命之恩……”水清说着说着哽咽了声音。
“胡说!我水家向来有恩报恩,救命之恩生死难报,加之又是你父亲在世做的主,女子在家从父,何来的不孝?”老太太一脸心疼的责骂水清。
“瞧我,又说错话惹老太太生气了,”水清赶忙扬起没干眼泪的笑脸。
水老太太佯装不满的点了点水清额头,又贴心的问道,“怎么不见两个重外孙媳妇?”
“两个小子和丫头还尚未成亲,亲事都已定好三年有余了,就因大的非要进榜孝廉才娶,生生的给耽误住了,家里长兄未成亲,两个做弟弟妹妹的自然不敢造次了,”水清说完一脸烦躁伤神的模样。
老太太先是听没成亲,眼里闪过喜色,而后又听亲事已定好几年了,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
水老爷喝茶呛了一口,捂着嗓子咳嗽了三四声渐歇,看着泥鳅和蔼的问道,“所定何家之女?”
“回外祖父,攀我们书院夫子之闺秀,妹妹定于芙蓉镇耕读人家,家里已出两三辈子的读书人了,”泥鳅红着脸大方的回了话。
老太爷端茶的手顿了顿才笑道,“你母亲是个听话的孩子,”转脸对着儿子道,“孝诚,看看饭食好了没有。”
水孝诚起身笑着出门查看,屋里从始至终没人搭理周兴平,他自己老实的坐着不说话扮哑巴,鼻观心耳的低着努力缩小存在感。
中午的饭很快安排妥当,爷三被人水家男人陪着,水清则是跟水老太太坐一起吃饭,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午饭罢,又坐了一个时辰聊天。
约么时辰差不多了,水清才起身对着水家人说回去。
“天色还早,带女婿和外孙用了晚饭再回去也可,”水四婶子热情的留人下来。
“四婶,汾阳城离这路程太远了,如今相互有了消息了,我会常来常往的回娘家走动,老太太年纪大了需要多休息,我这里就不进去打扰她老人家了,老太太醒了后,请四婶代我向老太太告罪一番,”水清说的是异常的真挚诚恳。
水家四婶看怎么也挽留不住人,只能跟着送马车出村走远才回家。
周兴平赶马车跑的飞快,离了水家湖老远的路了,才开口唏嘘道,“读书人家规矩真多!”
“这还规矩多?你今天还没见着真佛呢!就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了,”水清不客气的嘲笑起周兴平。
“啥意思?他们不是水家的老太爷呀?”周兴平吃惊的回头看水清。
“是水家的老太爷,只不过像是水家旁支微末的一家,端架子端的都不足,既然水家族长目前不愿见我们,那我们就假装不知道,礼节东西就按照丰安庄的给就行了,”水清不冷不淡的说道。
“娘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水家族长一脉的?”甜瓜好奇的问道。
“如果是水家族长一脉的,怎么会打你们兄妹亲事的主意?你们虽然是年轻的秀才,可是族长一脉最不缺的就是秀才儒童,他们甚至还出了四任官在外任,你说你们两个在族长眼里会被稀罕吗?”水清给了儿子一个还用问的表情。
“那水家还答应咱家为了什么?”甜瓜不明白道。
“自然是为了财,水家湖是出了名的读书庄子,水家男人无论大小皆是学子,既然选择念书了,自然就没赚钱的能力糊口,而且读书又是花费很大的开销。”
“还有水家出任在外的官们,他们的一应花费打点,也都是水家族里在承担,一个只往外支出却无进项的水家,这个时候爹送上门的钱袋子,你觉得他们会往外推了不要的道理?”泥鳅讥讽的笑问弟弟。
“要我们的钱还这么清高讲骨气?我看水家湖也不如外人所传的淡泊名利吗!沽名钓誉的名声背久了,自己把自己都给骗了,”甜瓜撇撇嘴不屑的吐槽道。
周兴平眨巴了半天眼睛,“就去了这么小半天,便能看出这么多的道道?”
“娘,看水家族里这么贪婪……”
“这可由不得他们拿捏咱们,你爹不是说了吗?激浪镇如今形式变了,水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剩下的事情你们哥俩不用操心了,我跟你爹会看形势做事的,”水清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示意兄弟俩别操心。
泥鳅眼底藏着欲言又止的神色。
水清看见了也没解惑儿子,太年轻了,连点夹缝求生的本事都不会,以后的人生路漫长着呢!
“可是娘……”
“甜瓜,不管你们哥俩以后选择做什么,未来的路都不会是康庄大道明白吗?你看当官就有当官的欲望和苦恼,富老爷有富老爷的难为,就连我跟你爹这样的渔民,都尚且风雨辛苦十几年,我们打鱼卖鱼也没有平顺过呀!”水清摊开手无奈的说道。
“这话你娘说的没错,俺跟你小姑父当年在李家湖打鱼收小鱼干,被本家李三天两头的暗地里欺负要东西,就这俺们每年过节日,还私下里乐呵呵的偷偷送李族长东西,就为着给李家点东西,能少了差衙天天上门来收鱼税,俺们还能在李家湖站稳脚跟。”
“其实儿子,给李家的东西也并不是有好多,都是你娘去镇上买的坏布,给半匹再搭点肉,还有俺们自己炸的点心,李族长收了满意就约束了李家人,不许他们来西郊湖找我们的麻烦了,你们晓得为什么李族长这么容易满足吗?”周兴平扭头看着儿子问道。
泥鳅目光投向他爹没说话。
“因为李族长先入为主的知道俺们穷,又加上俺们憨厚老实的厉害,给肉给布在他看来,已经是俺们能给的最好的东西了,光这点诚心老实,就足以让他对俺们不放在眼里了,俺们才能放开手去打鱼、灌肉肠、蒸山楂罐头、洗鱼泡种水菜挣钱。”
“如果俺们不在本家李身上找保护,任由差衙天天上门要税,就凭着他们天天来,你们哥俩说,俺家还能慢慢的发家吗?”
“那时候别说发家了,怕是最后你娘的小船都保不住,这就是你娘说的什么……两权相害取其轻的道理,是吧?俺没说错吧?”周兴平想了半天得意的看着水清笑。
“没说错,打鱼打了十几年脑袋都没开窍,反而是这两年跟人打交道办事成长的厉害,”水清笑着打趣周兴平。
泥鳅兄弟俩也跟着嘿嘿的傻笑,眼底的郁色也豁然开朗起来。
“娘打算年底给水家湖送去多少分利?”甜瓜低声又问,骨碌转的眼睛里都是沉思。
“俺们打算给五百两,”周兴平龇牙代替水清回答儿子们。
“五百两?水家能愿意?”泥鳅挑眉。
“不愿意俺们就回府城去呗!他们以为收鱼好赚钱吗?当初俺们在村里收鱼泡的时候,也有李家人捣乱眼红俺们,他们仗着李姓把码头的鱼泡都抢完了,俺们收不到鱼泡你娘就果断的停手了。”
“那些李家人天生坏的很,自己做不好鱼泡情愿鱼泡烂了臭了,都不给俺们弄回来,后来俺们停了不弄鱼泡了,刚好又赶上过八月节,那一年俺们就没给码头杀鱼洗鱼泡的人送礼,包括也没给李族长送。”
“俺当时说要送的,你娘不同意,她告诉俺说码头的人,杀鱼洗鱼都是有工钱的,俺们要鱼泡还额外给工钱和东西,他们既然不知好歹,帮着李家没权没势的人欺负俺们,那俺们干吗还上赶着给东西呀?”
“大概是俺们年年都给李族长送东西,就那一年没送东西了,李族长肯定会私下问李家的人什么情况的。”
“结果巧了!他问到你龚叔头上了,结果你龚叔就添油加醋的说码头杀鱼的,和码头其他人不愿意给俺家鱼泡了,这不鱼泡天天费心劳力的派人处理呢!”
“还说他们不给俺们鱼泡,也不处理鱼泡图懒省事给扔码头南郊去,搞得南郊码头还没走近,就臭了二里路远,之前看周家做鱼泡还以为好赚钱的,惹的大家伙眼红心痒,搞半天一船鱼泡还赚不到十文,贴了功夫洗还贴油盐炒,这弄亏本了不弄了,也惹的周家不弄了。”
“以前码头哪天不干干净净的?现在堆着还要码头出人清理干活,真是砸人家的饭碗,还吃人家送来的饭,难怪那么老实的周跛子都撩手不干了!”
“李族长听了还责骂你龚叔,一点没个当管事的样,码头这点小事都管不好?还当即叫了你小姑父回去,找俺们继续拉鱼泡回家,至于码头洗鱼的,后面被你小姑父不声不响的给换了干净。”
“如今的激浪镇码头大小管事们,你爹俺是上下打点的足足的,俺还每个月额外给他们一份工钱,就那送鱼泡的俺都没有缺过他的,”
“水家人要想跟本家李一样拿捏俺,俺也一样撂开手不干了,到时候他们自己做鱼,怕是五十两都赚不到。”
“你们说要是水家人自己做,他们那么清高的人,眼里能看上码头的人吗?怕是码头的人被俺们养惯了,断了外财第一个就是捣乱他们。”
“码头从上到下管事加工人足有五十多人,俺每个月光额外的工钱都要七两了,另外还有过节的点心肉,他们以为码头的鱼铺子白捡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