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姐姐她不会留我

李延一路护送李长夏、孟宛霜和赵云清三人回东鹿城郡主府,安顿妥当之后,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独自踏上了前往垂星楼的小路。

在东鹿城的繁华喧嚣里,垂星楼似一颗璀璨明珠,雄浑壮观。它楼体庞大,三层木质高楼拔地而起。

一楼是热闹的普通酒楼。木质桌椅整齐排列,天花板上的古朴灯笼洒下昏黄灯光。中央小圆台偶有说书表演,食客们大快朵颐、谈天说地,欢声笑语不断。

二楼为红尘烟柳之地。丝竹之音悦耳,走廊房间门帘低垂,佳人若隐若现。屋内装饰精美,刺绣书画挂于墙上,名贵木材制成的桌椅雕刻着精致花纹,地毯柔软无声。佳人轻歌曼舞,眉眼含情,令人沉醉。

登上三楼观绝台,奢华高雅扑面而来。大理石地面光滑如镜,宝石黄金镶嵌于墙。中央圆形舞台美轮美奂,周围座椅铺着丝绸垫子,靠近窗户便可将东鹿城繁华尽收眼底。

在三楼特别的地方便是围绕观绝台,建造的七处独立的阁楼,如七位仙子环绕主楼圆台,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四处彩绸飘扬,在微风中轻轻舞动,宛如仙女的丝带;宫灯流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每一个角落;花香沁脾,各种花卉争奇斗艳,让人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缤纷繁盛的景象,让人目不暇接。

至于何为七绝,就像越龙堂喜迎天骄那日,被称作灵悦仙音的江灵悦,便是垂星楼音绝阁的主阁绝牌,她的歌声宛如天籁,让人陶醉其中。

垂星楼中的管理制度也是别具一格,楼中一共有三位大老板,她们分区管理不同的楼层。其中话语权最高的是一楼的徐掌柜。

此刻正在一楼柜台内拨算盘的徐掌柜,似有感应地向门口张望,一眼就看到了李延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垂星楼的大门

徐掌柜心中一惊,连忙快步迎上前去。

他们两人也算是熟人了,李延看到徐掌柜,也大步向他走去。

“少主,你怎么来了,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越龙堂修习吗?”徐掌柜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惊讶问道。

“徐老板,你声音小点,长夫子这次要我们低调下山游历,别嚷得他们都听到了。”李延这才想起长夫子的要求,赶忙敷衍提醒道。

“在说,被关在山上,本少主可馋楼里的好菜了!”

“哦,是我多嘴!”徐掌柜马上抬手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但心里却并不平静,他看着李延那张扬的模样,实在没看出来哪里低调了。

嘴里说着爱吃,谁不知道是不是来找人来了。

不过,他们东鹿城就这一位讨人喜欢的小少主还没养废。再说小少主还年幼,不懂事没什么分寸也是正常的,以后慢慢引导,好好养着说不定也能成一代明君呢。

徐掌柜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自我安慰,突然又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有些不妥,心里不禁涌起一丝愧疚。

他连忙问道:“那少主今日想吃些什么,老朽给您打个小折扣,以慰藉少主读书辛苦!”

不等李延想到该怎么回应徐老板,一方淡黄牡丹绣样的绢帕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到李延头上。

李延伸手抓摸下来,抬头望去,只见在二楼过道处的竹幔下,露出半张绝美的侧颜。那弯秀美的桃花眼带着一丝生气,白了他一眼,随后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往三楼走去。

李延见他走开,顿时慌张起来,大声喊道:“宁朔!”然后抬脚就跟了上去。

“少主!少主!”徐老板低声呼唤。

他就知道,李延就不可能单纯跑到垂星楼来吃什么佳肴。

但是徐掌柜也不敢大声呼喊,毕竟李延上三楼也不是什么见得人的好事!

李延一时被帕子迷了心窍,那还听得到徐掌柜的声音。

一溜烟跑上楼,追到三楼,舞绝阁门前,李延一边小声敲门一边低声讨好地说道:

“阿朔,宁哥,朔哥,你开开门好不好!宁朔哥哥,朔哥哥,你……诶……”

李延本就趴在门上,宁朔一开门,他便顺势倒进了宁朔的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原本满腔怒气的宁朔措手不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延就双手拥住他,可爱的小脑袋瓜在他怀里一个劲地蹭,嘴里还念叨着:“朔哥哥,我有哪不对了你要说啊,别生气啊!”

看着李延这副可爱的模样,宁朔哪里还生得起气来,心中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

他满心呵护地用指腹轻轻地捏起李延鲜红欲滴的耳垂,另一手紧紧地锁住他的腰肢,低头蹭了蹭他的额头。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归城后立马来找我?”宁朔说话的语气中仍旧带着些许怒气。

“现在距离你下山,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怎么?在山上遇到别的漂亮哥哥了!”

李延下意识地抱得他更紧了,抬起那双宛如一汪春水般委屈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宁朔,解释道:“朔哥哥,我可不就是一到东鹿城就跟我姐她们告别,马不停蹄地赶来的吗?刚刚在楼下,是老徐问了我两句,然后我就来找你了。”

听了李延的解释,再看着他那副乖乖小兔的模样,宁朔哪里还能装出生气的样子。

他笑着打趣道:“砚秋,你好歹也是我们东鹿城的少主,是个小男子汉。如今这般抱着我这个大男人成何体统啊?这可是要被说笑话的。”

李延一听,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抬头一拳直直地闷在他胸口,粗声说道:“砚秋,究竟是男子汉还是姑娘家,你还分不清吗?”说着就要用力挣开他的怀抱。

宁朔见状,用力一捞,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嘴里打着趣:“开开玩笑还不行吗?”说着一低头,腾出一只手捂住李延发泄不满的嘴,合上门扉,一路带着他进了房间。

“关于你到此处的事情,还是不要大势宣扬的好!”

房间里,红绸飘飘,珠帘翠幕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两人的身影并列坐在一起,轻声呓语着这两个月未见发生的有趣事。

“那么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何学监也是死有余辜。”李延愤愤不平地说道。

“嗯嗯。”宁朔轻轻点头,附和着他。

“所以这十天历练,砚秋你是打算分几天留在我这小小的舞绝阁啊?”宁朔突然问道。

被宁朔这么一问,李延一下子心比天高,竟傲娇了起来,说道:“那要看这阁中主人是把本少主当男子汉还是姑娘家看待,还有在这舞绝阁中待遇如何,再行考虑。”可他却忘了宁朔的手段。

“砚秋,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宁朔说着,神色一凛,便伸手揽过李延的肩膀,另一只手同步开始在她的腰间作乱——挠她的痒痒。

“啊哈哈哈,朔哥哥我错了,我好好说,好好说,你快停下啊哈哈哈……”李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忙求饶。

李延身娇体健,腰间的痒痒肉却是格外敏感。

在宁朔的挠痒攻势下,李延笑得浑身发软。好不容易等宁朔停下,她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瞪着宁朔嗔怪道:

“你就会欺负我。”

宁朔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满眼宠溺,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道:“那你说,到底打算留几日?”

李延灵动的眼珠滴溜溜一转,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意,俏皮地说道:“最少两日啦。不过嘛,要是你能好吃好喝、好生好玩地招待本少主,说不定我心情一好,能多留几日呢!”

宁朔嘴角上扬,长臂一伸,轻轻将她扶起,温声道:“行,那我可得好好表现,把砚秋小少主伺候好。”

说着,他抬手细心地整理着李延因方才玩闹而散落的青丝。

看着那有些松散的发髻,不禁轻轻摇头吐槽道:“这是何人给你挽的发髻呀,怎么才碰了几下就散了。”

“我自己弄的呢,厉害吧!”李延满不在乎发髻是否稳固,她此刻满心期待着宁朔的夸奖。

毕竟在越龙堂不像在城主府,事事有人照料,许多琐碎小事大多都得靠自己动手完成。

宁朔轻轻捋了捋手中如瀑布般的秀发,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柔声夸赞道:“我的砚秋,真的开始长大了呢。”

宁朔与李延本就是青梅竹马。

儿时,他们二人和李长夏一同在城主夫人的慈爱呵护下长大。

然而,宁朔身份特殊,他是被流放的罪臣之后,三年前被李城主贬到青楼。若不是李长夏从中斡旋,宁朔哪有机会在垂星楼寻得一处栖身之所。

“宁哥,你放心,你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我姐说的,她说很快,那就肯定很快了。”李延乖乖地坐着,任由宁朔轻柔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语气中满是笃定。

宁朔将一支温润的玉簪轻轻插进束好的头发中,双手温柔地捧着李延的脑袋,轻轻上下晃动了几下。

“头晕……”李延被他晃得七荤八素,嘴唇不满地嘟起,娇声抱怨着。

宁朔看着她这娇俏可爱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好!我等着那一天。砚秋,你可愿与我一同离开东鹿城,回到我的族中吗?”

“我很早之前就说过啦,我会离开东鹿城的,姐姐她不会留我的。”李延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宁朔,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期许。

宁朔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期待,双手不自觉地又紧了紧,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当真?砚秋,你可不许骗我。”

李延伸手轻轻拍开他的手,佯装生气地嗔怪道:“我李延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等你能离开这青楼,我们就一起走,去你想去的地方。”

次日清晨,李延早早地下楼到一层用餐。

“徐老板,上菜!”人还未在桌前坐定,他便中气十足地嚷道。

徐掌柜闻声,连忙高声应和,紧接着小跑着来到近前,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少主,您今儿下来得可真早。昨儿店里新来了个厨子,那手艺,那叫一个绝,在这一片儿堪称一等一的好。少主您可得尝尝。”

“新厨子?”李延故作思索了片刻,不过转瞬之间,眼中便燃起了兴致,连声催促道:“上菜上菜!”

“好嘞!”徐掌柜双手交叠,迅速招来小二,急切地吩咐着去后厨催菜。

过了好一会儿,李延心心念念的新菜品终于被端上了桌。

盛放这道菜用的是第一楼专门用来盛招牌菜的精美盘子,里面是一只无头蒸鸡。

浓郁醇厚的汤汁均匀地浇淋在鲜嫩的鸡肉上,旁边还搭配着一种造型奇特的果子作为装饰——那果子绿油油、圆溜溜的,表面布满了数不清的小疙瘩。

李延好奇地凑近,想要闻一闻这道菜的香气,却不料一股怪异的辛辣味扑鼻而来。

还有……李延又把头往前探了探,定睛一看,竟然发现汤里有半截苍蝇大小的……等等,那分明就是一只苍蝇!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半截在汤里拼命挣扎的苍蝇,那苍蝇仿佛也在为自己的命运感到后悔,后悔不该因为贪吃这美味,而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天而降,徐掌柜亲自出手,终结了这只苍蝇的“挣扎之旅”。

“少主,实在对不住。草民这就安排厨房给您重新做一份。

我也会加强对餐品卫生的把控,那名失职的厨子,我们定会依照规矩进行处理。还望少主您大人有大量,能原谅我们这一次的疏忽。”

徐掌柜赶忙赔罪,言语之间,尽显第垂星楼应有的沉稳大气、礼仪风范与处事分寸。

他把话说得圆滑漂亮,让旁人实在难以再去责备他们的过错。

只是,这番官方的言辞,一下子就拉开了与李延之间原本的那份亲切。

尽管徐掌柜态度诚恳,可这并不能改变李延的想法。

他轻轻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如此美味佳肴,要是换掉了,那多可惜啊!”

其实,这道菜光是从色泽和香气上就已经深深吸引了李延,他又怎会愿意饿着肚子再等上一锅新的呢?

那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不就是一只苍蝇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难道还怕吃了会折寿不成?

不等徐掌柜反应过来,李延已经果断地举起筷子,夹起一块鸡肉,毫不犹豫地送进了嘴里。

刹那间,鸡肉的鲜美在口中绽放开来,那味道,真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一口下去,仿佛置身于梦幻天堂,美味得让人陶醉。

“粮食,是用来珍惜的,而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如今,东、西两域的政局正处于僵持状态,说不定那天就打起来了。到那时,想要再吃到这般精致的餐食,可就难上加难了。

战事还未打响,‘能享受一日是一日’,这是先祖留给东鹿城子民的遗训。

不过,我在越龙堂的这段日子里,长夫子教会了我很多道理。比如,我们要时刻保持居安思危的意识,在造福百姓的基础上享受生活,这样才配得上天骄学子的称号。你们知道越龙堂为什么每三年只招收不到二十名学生吗?”

李延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瞬间吸引了周围其他饭桌上客人的注意力。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聚精会神地聆听着,仿佛被他的话语施了魔法一般,沉浸在他讲述的为百姓造福、高于个人享受的道理中。

要知道,自从李延继任少主之位以来,他常年流连于垂星楼,又与宁朔关系密切,因此时常遭到官员的弹劾,也不被百姓所认可。

然而,此刻在垂星楼里的这些人,竟然亲眼目睹、亲耳聆听曾经被视为“败类”的少主,如此头头是道地谈论政务和百姓民生。

一时之间,他们的心中五味杂陈,既觉得有幸能听到这样的见解,又为李延的转变感到由衷的欣慰。

众人纷纷点头,示意愿意继续倾听李延接下来要说的话。

李延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双双充满渴望、寻求答案的眼睛,这景象对他来说,也是头一遭。

他放下筷子,情绪愈发高涨:

“越龙堂之所以这样做,并非是因为它作为天下第一学府而骄傲自满,故意设置万里挑一的门槛来限制入学名额。以前,我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自从踏入越龙堂的那一天起,我就逐渐明白了。”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越龙堂有这样一句话,‘薪火相传永不熄,代代龙堂越神门’。这句话所代表的,不仅仅是越龙堂的传承,更是将整个东域的兴衰存亡交到了我们每一个越龙堂学子的手中。我们肩负着对东域九城百姓的责任,要维护九城之间的盟义。

要知道,每一届的天骄学子,并不一定都是九城之中最最优秀的学生。

但我们这些天骄,一举一动都可能牵扯到城与城之间的关系和矛盾。并不是每一位天骄学子都能成为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人物。他们有的可能成为一代伟人,有的可能成为一方显贵,有的可能成为某个行业的翘楚,有的可能成为一家之主。

但是,无论最终成为什么样的人,天骄学子们都在为民众、为家园做着实实在在的好事,为百姓造福,守护家园的安稳。

何止是越龙堂的天骄学子,还有那些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心怀仁术的素手大夫、辛勤耕耘的朴实农民等等,他们都是长夫子口中的民之骄子!”

李延的这一番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涟漪。

众人被他的言辞深深打动,不少人热泪盈眶,甚至还有人自发地讲述起自己曾经在东、西战场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