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与齐沅在京畿营驻地房中密谈。
“父亲还要等到何时,若不先发制人,恐大事难成。”
“沅儿莫急。按照约定,定国公进鹰愁山之前,会飞鸽传书报与为父,我等接传书起事。定国公出鹰愁山一路疾行,不过两三日便可抵京。定国公入京之时,大事可定,王素纵使日夜兼程,也于事无补。”
“可孩儿还是觉得……”
“儿啊,皇后无子,此次我齐家才可借郭家之力,扶持皇长子登大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事成之后,你姐姐就是太后,等到皇长子羽翼丰满,便可一点点剪除郭家,到那时,我齐家便是大盛第一豪族。”
“是,父亲所虑周详。”
“恩,宫中内应最是要紧,必要确保无虞。”
“父亲放心,无人知李傲是齐家远亲,他任宫廷侍卫头领多年,多有心腹,必可成事。”
“恩,好,计算时日,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姜琰出宫回到丞相府,传皇上与宣裕太后旨意与父亲,便赶在宫门落钥之前,返回宫中。一入宫便直奔永泰宫而来,不一时便发觉一个面生的婢女一直在不远处跟着自己,姜琰不敢大意,一闪身转入一处隐秘处,那婢女跟上来,靠近姜琰,姜琰低声问道:
“你是何处的宫人,为何跟着本郡主?”
“郡主贵人多忘事,刚刚话别,郡主就不记得在下了么?”这婢女一开口,竟是男子声音。
“你?你是高谦?”姜琰惊呼,突然发觉高谦肤色白皙,身型消瘦,形容俊美,扮起女装来十分贴切,丝毫无违和之感,不觉失笑道:“高侠士真是出人意表,为何扮成这般模样?又为何要混入皇宫?你可知这是死罪。”
“郡主,在下说过会保护郡主,近日皇宫中恐有大事,在下要进宫来保护郡主,自然是婢女身份更适合在郡主左右,是以勉为其难,扮作女装,还请郡主见谅。”
“本郡早就说过,不需你保护,你马上出宫,否则本郡现在就唤侍卫来拿你。”
“郡主息怒,不是在下狂妄,宫中侍卫恐怕奈何不得在下。高谦只是想保护郡主,别无他意。”
“本郡主与你素昧平生,你为何要如此?你此时突然出现在本郡主身边,难不成是郭齐两家派你前来?”
“郡主说笑了,高谦并非受人指使,只因仰慕郡主,且高谦早就在郡主身边了。”
姜琰此时细细回想,似乎去岁冬至节前,一日在西郊大宅,曾见到高谦在大宅外,思及此姜琰稍稍安心。那边厢高谦继续道:
“郡主细思,若在下当真是郭齐两家之人,此时即已混入皇宫,当立时潜进永泰宫,毕竟宣裕太后和皇上才是最要紧之人,断不会在此与郡主饶舌。”
一语惊醒梦中人,姜琰想起外祖母,不敢耽搁,一言不答,疾向永泰宫奔去,也不再理会高谦,高谦便跟在姜琰半步之后。见高谦已不避讳,执意要跟着自己,姜琰开言道:“高谦,你说你仰慕本郡主,那你可愿听命于我。”
“高谦一直保护郡主,自是愿意。”
“那大不同,本郡主从未命你保护我,你若愿听命于我,从今后,便只能尊我旨意行事,你可愿意?”
“郡主青睐,高谦愿意听命,今后唯郡主之命适从。”高谦轻声言道,不知为何,姜琰听在耳中,总觉有一丝戏谑,侧目看高谦,亦是有些玩世不恭。
“好,那本郡主就命你保护好宣裕太后和皇上,哪怕是本郡主遇险,你也要先护好他二人,明白么?”
“是,高谦明白,郡主放心,高谦定会保护好太后和皇上,亦不会令郡主遇险。”
二人言毕,已到永泰宫,进入宫门,宫人便道宣裕太后与皇上具在宫中,姜琰着高谦在殿外,一人独自进入。
北境。
“将军,前面就是鹰愁山了。”苏清风悄悄走近栾彧,低声道。
“恩,依计行事。”栾彧沉声道,天色昏暗,栾彧古铜色的脸,看不出一丝表情。
不一时,大军行至鹰愁山,郭易取出事先备好的鸽子,悄悄放飞,虽然隐秘,还是被栾彧看在眼里。
及至大军进了鹰愁山谷底,郭易抬眼四望,多年前他在此地一战成名,这鹰愁山可算是他的福地了,如今再经此地入京,扶持新皇登基,自己便是开朝功臣了。如今的光合帝虽好,自己的女儿又是皇后,但怎奈皇后无子,况太后与皇上又不喜皇后,连带着郭家在朝堂之上远比不上姜氏与王氏。如今皇后地位岌岌可危,这些年自己在北境,也无太多建树,如若不立下扶持新皇之大功,恐怕郭家不知要沦落至何地步了。是以郭易只得如此,抬头祈祷上苍,保佑郭家得偿所愿。
郭易正沉思中,忽听到谷中两侧山壁上,传来呼声:“捉拿郭易反贼。”
未及郭易醒过神来,栾彧已经迅雷一般,策马扑至,手中长枪一抖,便锁住郭易咽喉。郭易虽是名将,但毕竟老迈,且多年未上战场,哪及栾彧身经百战,故而轻易被栾彧制住。那边苏清风亦将孙达制住,其余随从之人,也皆被栾彧手下制住。
一时事变,众人皆惊,正不知如何之时,只听栾彧朗声说到:“众位将士,定国公郭易,谎称接皇上密旨,带北境军入京勤王,但大军行军多日,京中无事,郭易亦未宣读圣旨。戍边军士,无旨入京,即为谋反,郭易、孙达为反贼,人人得而诛之。且郭易留下蒋兴守兴庆,无异于将兴庆拱手让与西昌,我等皆是北境百姓,众多将士妻儿老小具在兴庆,如今郭易竟要带领我等造反,还至我等亲眷于险境。我栾彧是大盛子民,只效忠大盛天子,绝不是郭氏家奴,如今郭氏谋反,栾彧纵然拼上性命,也要为皇上擒拿反贼,众位将士想必与栾彧一样,忠于皇上,如此便与栾彧一同擒贼,如若想要追随郭氏,那便是反贼,就莫怪栾彧不顾昔日同袍之情了。”栾彧语罢,两侧山壁上火光点点,尽是栾彧亲兵,北境军中将士多是不明就里,跟随主将行军罢了,并无反意,见此情形,立刻扔下手中长戟,口称愿意追随栾将军,安坐于地。
直至郭易被栾彧关进囚笼,方才回过神来,不觉破口大骂:“栾彧,你这奸险小人,你竟假意投诚,博取本帅的信任,老夫想不到,大事竟毁在你这黄口小儿手里。你这无耻之徒,你颠倒是非,明明是本帅接皇上密旨,皇上知你早有反心,密旨让我做局试探你,你果然上钩,你且等皇上降旨,治你欺君之罪……”
郭易已做困兽之斗,口不择言的胡乱编排起来,苏清风不等栾彧吩咐,已将郭易、孙达等封了口。不一时,呼延霆带着郭添,狄诚带着蒋兴赶到,原来栾彧一早吩咐呼延霆与狄诚,带人秘密折回兴庆,兵分两路,突然发难,拿下了此二人。郭易见蒋兴亦被擒住,知大势已去,颓然软在囚笼中。栾彧吩咐苏清风与呼延霆,带几十个兵士,将此四人押解回京城,并秘密吩咐苏清风,若京城有变,便飞鸽密报。自己则带北境大军返回兴庆戍边。
京畿营中,齐氏父子二人枕戈待旦,几乎一夜未睡,待天微明时,二人皆是困累以及。突然营房中有响动,二人惊醒,原来是丞相姜叱,带着太尉卫章及几十随从闯进来。
“京畿营统领齐林、副将齐沅接旨。”姜叱入营房便朗声道。
“臣齐林接旨。”
“臣齐沅接旨。”
二人虽是吃惊,但此时圣旨到,也不得不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贤妃齐氏,不敬太后,藐视皇家,母族同罪,着免去齐林京畿营统领之职,免去齐沅参将之职,削二人爵,下诏狱待审。”姜叱说完,手一挥,几个军士上前,将齐林父子拿下绑了。
齐林老奸巨猾,一看此情势,知是事情败露,大喊冤枉。就在此时,一只信鸽落在房外,姜叱上前,自鸽脚上取出密函,转头对齐林晃了晃,言道:“如此便不冤了。”齐林见状,不再言语,倒是齐沅,已吓得瘫在地上,还不忘偷偷瞥向桌案,姜叱疑惑,走将去在桌案上发现一响炮,便知用意,拿起便至房外点燃,一束火光腾空而起……
此时大盛宫中,李傲带领几十侍卫,分别向永泰宫与太极殿而来,谁知行不多时,便被郎中令韩襄带人团团围住。原来光合帝自怀疑宫中有内应,便命韩襄追查,韩襄统领宫中侍卫日久,寻几个心腹之人一问,便知这些时日李傲行为有异,便着人监视,只等李傲起事。此时大事已定,韩襄命人拿下反叛之人,便向太极殿报与皇上,未留意有人趁乱溜走。
永泰宫中,宣裕太后正在安寝,姜琰侧卧在榻边,以手支颐,闭目假寐。虽然殿外有侍卫把守,但未有消息传来,姜琰担心外祖母安危,一夜不敢合眼。突听得屋顶似有响动,姜琰睁眼看来,竟有一人扒开屋顶瓦片,从孔洞中射入一箭,直直飞向宣裕太后,姜琰来不及反应,本能之下翻身压在外祖母身上。就在这一箭行将刺入姜琰背脊之时,只听‘铛’的一声,远处飞来一只酒樽,劲力十足,打在箭上,将其振飞。姜琰回眼一看,正是高谦。李傲见一击不成,知是难逃一死,也不管许多,径直跳下,落在宣裕太后与姜琰面前。姜琰护在外祖母身前,高谦已和李傲战在一处,高谦果然不虚言,身为宫中侍卫的李傲不是高谦的对手,几个回合便被高谦轻松制服。此时光合帝也带着韩襄赶来,见宣裕太后与姜琰皆平安,方才安心,韩襄也暗自捏一把汗,若是自己一时疏忽,李傲逃走,伤了太后或郡主,自己恐怕难辞其咎,见二人无事,且皇上顾念与自己多年情谊,应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了。
宣裕太后一直云淡风轻,此时吩咐道:“皇上,哀家与含元郡主皆无事,请皇上自去处理宫变之事。”
“是,儿臣遵旨。”光合帝自回太极殿,着韩襄处置反叛之人。
永泰宫中,宣裕太后慈爱的看这姜琰道:“婧儿,你没事吧,可受了伤?”打发走皇上,宣裕太后又成了一位慈祥的祖母。
“祖母,阿婧无事,您放心。”
“今日多亏了你,不然……”
“嗳,祖母,莫要再说,您是吉人自有天相。”
“恩,还有你身边的这个婢女,”宣裕太后指着高谦道,“一个女子,武功竟如此高强,婧儿,她叫什么,哀家怎么没有见过。”
“啊,”宣裕太后竟没看出高谦是男儿,姜琰随口便答:“她是孙儿自丞相府新选上来的婢女,叫‘倩儿’。”姜琰怕宣裕太后问话,高谦漏了底,急忙道:“倩儿,你先下去吧,本郡主与太后有话要叙。”
“欸,婧儿,你这婢女救了祖母一命,祖母要赏她,且莫打发她去。”
“祖母,不必了,她身为奴婢,相救主上是应该的,怎敢领赏,况且,她是孙儿的奴婢,孙儿自会赏她,不必祖母费心。”说罢便摆手示意高谦出去,高谦施礼退至外殿。
宣裕太后看着姜琰,微笑言道:“好好好,就依婧儿所言,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秘密了,祖母不问便是。”
“瞧您说的,在祖母面前,孙儿哪有秘密。”姜琰撒娇,钻入宣裕太后怀中,“祖母平安就好。”
京畿营与宫中事已定,但北境仍无消息,是以大盛皇城外城宫门仍是紧闭。直至日前卫章派去北境的探子悉数回京,来报定国公谋反之事已平定,光合帝与宣裕太后才长舒口气。
姜琰也自安心。因带着男扮女装的高谦在宫中,实在不便,便急忙请旨宣裕太后,出宫回丞相府报平安,借此带了高谦出宫。
离了皇宫,姜琰并不急于回丞相府,而是带着高谦去了成衣铺,皆换了男装而出。一路向西,二人又来到西郊树林。
“高侠士,姜琰谢你救命之恩。”进了树林,姜琰便先开言。
“郡主何出此言,我即效命于郡主,搭救主子便是我分内之事。”
“高侠士莫怪,在宫中我出此言是想侠士能尽力护佑我的祖母,而其实,我知侠士一身纵情江湖,岂肯受世俗拘束,若是留在我身边,为一护卫,岂不是辱没了侠士。侠士于我有大恩,姜琰此生不忘,他日必报。”
“听郡主此言,是要赶在下走了?”
“侠士非池中物,姜琰不敢强留,更不敢以黄白之物侮辱侠士,我已视侠士为友,侠士若有事相托,尽可告知,姜琰必不负所托。”
“哈哈,郡主以为我故意接近,必是有事相求,之前不好明言,如今直言相问了。”
“侠士如此说,也未尝不可,如今侠士有恩于我,不论侠士所托何事,姜琰必尽力为之。”
“郡主说视我为友,可是真心话?”
“自是真心话。”
“在下早就视郡主为友,朋友之间相助,又何须言谢。高谦无事相托,若日后有事,郡主莫要推拒便可。日后一切如常,在下还会暗中保护郡主,郡主有何吩咐,只管开口便是。”
“你……”姜琰不知该说什么,此人竟如此顽固,不知所谓。“罢了,随你吧。”姜琰转身离开,高谦果然默默护卫姜琰,及至姜琰进入丞相府,方才放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