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堇色

黎汐夏眯起双眼,审视着面前的人群。借着火光,她得以看清村民们的身影。为首的男村长并不强壮,但有一张精明的脸,正紧张兮兮地看着眼前的混乱,他身后举着火把和农具的村民们也普遍身形消瘦,所有人安静下来,等待着村长或者冒险者们说话。

“看不出来吗?”黎汐夏用下巴指了指屋里那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冷冷地说道。

“这……”村长一时语塞,脸色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你们是外面来的冒险者吧?你们打倒了袭击村子的盗匪,我真诚地感谢你们出手相救。我会给你们应有的报酬,以表感谢。”他语气热情地向眼前的冒险者颔首道。

说罢,他吩咐几个村民要把那两个半死不活的盗匪抬走,但黎汐夏抬手拦住了他们。夏也挡在了两名盗匪前面。

“两位冒险者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还有事问他们呢。”夏说。

“哦,女士们,你们已经打倒了可恶的强盗,不必再让你们操心。这些强盗已经困扰了布克村很久很久,应该让村民们共同商讨如何处置。”

“这也是我们的工作。我们隶属于冒险者行会,身为冒险者,有义务对委托人负责。”夏上前一步,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来,“必须由我们把盗匪带回圣城交给警备队,任务才算完成,也请你们配合冒险者的工作吧。”

夏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得滴水不漏了。虽然萝嘉的委托内容并没有把盗匪押回圣城这一项,但男村长总不能要求她把委托书拿出来确认吧?她隐约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眼前的村长也不值得信任。

果然,村长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他想不出什么理由再带走这两名盗匪,又目睹了他们的惨状,只好客气地向冒险者们妥协,并且承诺明天会给萝嘉送来一些修复花店的材料,随后眼看着她们用绳子拖着两个强盗离开了。围在一处的村民们见事情得到解决,也纷纷打着哈欠回去休息。萝嘉的花店前又变得冷清了起来。

深夜,夏和黎汐夏搭起了帐篷,邀请萝嘉一起在野外露营,萝嘉答应了,从凌乱的屋子里收拾出一小袋东西,跟着冒险者们来到了森林附近。经历了刚才的战斗,冒险者们不放心将萝嘉一个人留在破败的花店里过夜,还好,夏的背包里有备用的毯子。

她们搭了两个帐篷,一个用来给三人休息,另一个关着那两个强盗。黎汐夏揽下了审问的任务,能问出点有用的情报最好。

萝嘉还有些惊魂未定,她睡不着,坐在帐篷外的篝火旁发呆。夏见状也坐到小女孩身边,给她倒了一杯刚刚煮沸的热水,轻声安慰。而黎汐夏则是轻手轻脚地走进帐篷,拉上了拉链。

那正是关押着两个强盗的帐篷。帐篷里很昏暗,只有一盏小小的蜡烛散发着幽暗的光,两个强盗被捆在帐篷的角落里,正战战兢兢地看着那个高挑的身影靠近。

“呜呜呜,那可是妈妈留给我的花店……”篝火旁,萝嘉捧着杯子,眼泪直往里面掉。

看萝嘉的反应,夏猜测萝嘉的母亲大抵是去世了,往好的方向想也是由于什么原因而不在她的身边。想到此处,夏感到心中一阵苦涩。

“我们会帮你一起修复花店的,萝嘉。不过要在一切结束后。”夏安慰道,轻轻抚摸了一下萝嘉的头发,“我保证一定把你的花店修得和以前一样,不对,是要比以前更漂亮。”

萝嘉含糊地应了一声,擦干了眼泪。篝火温暖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脸上,这让她感到一丝安心:“谢谢你们赶来花店里救我。”

“你要是出事了,我们可就拿不到委托的报酬了啊。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夏半开玩笑地说,“小萝嘉,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袭击你?”

夏记得她刚闯进花店里的时候听到两个盗匪说萝嘉竟敢找冒险者来对付他们,难道真的像黎汐夏所说的一样,这群坏蛋在村子里有眼线,时时刻刻监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可能……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没有种上堇色。”萝嘉突然说,“贝克村就是这样的。哦,就是布克村附近的另一个村庄。因为挨得很近,他们也有和我们一样的困扰,所以,阿尔文先生也对他们提出了和布克村一样的交易。改种堇色,然后换取保护。”

夏完全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萝嘉会这么说。萝嘉继续说道:“但贝克村没有答应,不久之后,盗匪们又袭击了贝克村,还放了一把火烧毁了农田和谷仓。”

“你怎么知道这些?”

“是大人们说的,这里的消息传得很快,几乎没有秘密。那天的火势差点烧到了我们这边,布克村也派了人手去帮忙,才扑灭了大火。”

萝嘉转过头,疑惑又天真地说:“冒险者小姐,你说是不是其实堇色才是能够保护我们地东西呢?不然为什么那些没有种上堇色的人才会遭遇危险?”

夏一瞬间如遭雷击。

花田里的堇色花,从亚伦来的神秘贵族,森林里的洞穴,还有今夜的战斗和萝嘉的话,这一切都预示着这个委托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夏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大家都很疲惫,夏决定先带萝嘉回到帐篷里休息,等着黎汐夏带回来消息。

篝火被扑灭,一切陷入黑暗,帐篷里,幼小的女孩安静地裹着毯子沉睡着,夏也用毯子盖在身上,借着烛火翻着手中的旧书,她有在闲暇或等待时读些什么的习惯,尤其是描绘各种传奇事迹的英雄故事,哪怕书页都被翻旧了也不曾厌倦。

没过多久,帐篷的拉链被打开了。黎汐夏站在外面,但她没有进来,而是向夏招了招手,示意她出去谈话。

夏放下书和毯子,轻手轻脚地钻出帐篷。黎汐夏的脸冷得像今夜的月光,难道她试图从强盗嘴里套出情报失败了吗?夏心里一紧。

“你怎么一副我失败了的表情?放心,我用冒险者的正义与友善感化了他们,他们改邪归正,把知道的情报都告诉了我。”黎汐夏似乎看出了夏的担忧,古怪地笑了笑,夏才注意到黎汐夏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息。夏尽力阻止自己的思维去想象黎汐夏是如何感化那两个倒霉的俘虏的:“那他们告诉你什么?“

“你刚才在他们身上搜出来的瓶子,还有花田里的东西,你知道它们是什么吗?”黎汐夏不答反问,夏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装着“紫色油漆”的容器,“这个总不能就是传说中的高档饮料吧?太难闻了,怎么会有人想喝它?”

“很遗憾,它就是。”黎汐夏说,“这是堇色花加工的产物,是现在相当受到欢迎的饮料,听说在亚伦,随便一个商铺都能买得到。据说喝下它之后能够让人陷入美好的幻觉,忘记一切忧愁……所以它的售价也很高。纯度越高,它就越贵。有些地方的人会称之为天堂绿卡。”

“啊……那它是好东西吗?不,无论它好不好,那个阿尔文子爵威逼利诱村民们为他种植堇色,还放火伤害了贝克村的居民,今晚又袭击了小萝嘉,他就是个坏蛋!”夏气愤地说,“那些强盗其实都是他的手下,阿尔文能够掌控村民们的安危,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谁不服从他,他就指使强盗们对付谁。”

“这也是我想说的,没想到你已经都知道了?”黎汐夏有些意外于夏出人意料的敏锐,“但堇色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它有相当可怕的毒性和成瘾性,我劝你永远也别因为好奇就喝它。看到那些村民还有这两个俘虏的样子了吗?”

精灵作为自然女神的宠儿,感知生命也是她们的天赋之一,黎汐夏看到那些人时,就感受到一阵说不上来的气息。那是腐朽与疾病的气味,那些人的生命力正在被悄无声息地腐蚀着,而她刚才观察两个强盗时,发现他们身上拥有同样令人不适的腐败的气味。

实际上,即使不是精灵的夏也能察觉到,那些看起来有些瘦弱的村民,还有看似威风实际上不堪一击的强盗——

他们无疑都是接触堇色最多的人。

“真是狡猾啊,那个商人一定是把加工时剩下的劣质堇色又做成糖果或者香烟什么的又卖回给村民了。他们也吃了堇色,才看起来病恹恹的。”黎汐夏向夏要过来那瓶堇色,开启了魔力感知。这瓶看似普通的液体,萦绕着与之前从村民和强盗身上同样的气息,这印证了她的猜想。

不止,那上面除了令人作呕的疾病与腐败,还有一丝微弱的,在视野中呈现为苍白色的魔力。但它消失得很快,就像一瞬间跳跃到了别的世界里去。黎汐夏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那现在这里的所有人岂不是都很危险?我们得找出阿尔文,他才是幕后真凶。”夏腾地跳起来,握紧了双拳。“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布克村的村民们,让他们不要再种那些坏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