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连日来的明察暗访,马培元足迹遍布中州的二十余个乡镇,三山十八寨的土匪情况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要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老话,放在中州还真不为过,县域内的棒老二不仅团伙众多,而且各有门道。他们有的以匪为业,代代相传;有的占山为王,称霸一方;有的打家劫舍,四处流窜;还有的则守着茶马古道、渔港水岸,生财有道。
查阅中州县志,马培元发现从明末清初到民国初年,中州匪患一直猖獗。类似胡大彪占领县城的重大匪情,历史上并非孤例。更有甚者,竟敢半路截杀赴任的县官,自己戴了乌纱,领着官印,堂而皇之的坐上了公堂,令人咋舌。
如今四川军阀内战不休,官府县衙更是无力剿匪,只能任由那些匪徒四处劫掠、占山做大。其中最为猖獗的便是九蟒山老虎嘴的胡大彪,人称“胡天王”。他的山寨里聚集了三百多人,此次占领中州城后,更是抢得钱粮无数,再加上从团练局夺得一百条长枪,实力大增,气焰嚣张。
除此之外,还有九蟒山谭家寨的谭勇军,绰号“北震天”,手下有一百三十余名土匪;方斗山牛头岭的戚江华,人称“混江龙”,手下也有百余人之众。这两股势力也不容小觑,时常在中州境内作恶多端。
再还有两伙土匪,人数在三五十人不等。一伙是以刘耀武为首,外号“穿山甲”,占据了猫儿山的云岭村,时常下山骚扰百姓。另一伙则是在老牛湾渡口的水贼,领头的叫“水猴子”。这伙人平日里以打鱼摆渡为生,或是放排捞尸,但遇到富商过客,便三五成群聚拢一处,凿船截货,无恶不作。
此外,乡间还隐藏散落着一些规模较小、人数不多的小股匪人。他们有的三两一伙儿,偷鸡摸狗;有的白天务农,晚上蒙面提刀,专向乡邻熟人下手。不过,这些匪人尚且不足为虑,马培元思虑着擒贼擒王,先将声势浩大、罪大恶极的那五伙土匪擒下后,再来整顿各乡治安。
然而,马培元空有杀贼之志,却面临有心无力的困境。中州团练局现在已然是一个烂摊子,先是被胡大彪率领的土匪一夜之间砍杀了一百多人,接着局长白继昌又被革职查办。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原本跟随白继昌的一些爪牙亲信也纷纷离开了团练局,有的甚至悄悄卷走了一些武器弹药。如今,整个团练局上下不过六十几号人,二三十条破枪,可谓兵微将寡、一盘散沙。更糟糕的是,即便是所剩的六十余人之中,也是些老弱病残,军心不稳、士气低落。
纵使时局维艰、势单力薄,马培元这个略带书生气的男人却并未气馁。他的眼中闪烁着坚毅而执着的光芒,那结实的身板下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刘湘将他从荣县调来中州,为的就是整顿治安、铲除匪患。他深知,即便手里只有一兵一卒,他也必须迎难而上,将团练局重新振作起来。
或许在郭啸林看来,这新上任的团练局局长一天沉溺与游山玩水,无所事事,甚至还显得有些胆小怕事。实则,他早已成竹在胸,看似不温不火,却是一步一步的将心中的计划逐步变为现实。在花费了数十天时间详细走访并了解了中州的匪情后,马培元终是亮出了后手,着手大张旗鼓的开始招兵买马、整军操练。
不知何时,团练局的大门上竖起了一杆崭新的大旗,李丹青一身笔挺的蓝布军装,神采奕奕地站在门前。刚回中州的第二天,他便辞去了警察局的职务,转身加入了团练局。改头换面后,上班的地点居然一点没变,望着门前熟悉的街坊大妈,这家伙还笑呵呵的打上了招呼,“嘿嘿,张大婶,吃饭了没……”
“没啦,李警官……”
“招人了哦……当兵吃饷……”李丹青望着人群嚎了两嗓,转头拐了身旁的赵炳和,“叔,嗓子都冒烟了,你来叫两声。”
“凭啥我来叫?”赵炳和鼓了眼儿不乐意。他今天第一次穿上军装,打上绑腿,腰间扎了根牛皮带,感觉比那宽大的僧袍神气了不少。尤其是半腰上还挂着个漆木盒子,装着他那把西班牙仿造的驳壳枪,更让他觉得底气十足、甚是威风。
“你不叫,那你来写?”李丹青一屁股坐在藤椅上,装模作样的提了一支毛笔递过来。
“这……你不晓得你叔不写字儿啦?”赵炳和顿时傻了眼。
“那你就叫呗……”李丹青随即端坐在桌子前,低了头假意写写画画,嘴角却憋着一丝坏笑。
“娘的,会两个字儿还拽上了!”赵炳和胡子都气歪了,骂了两句,只得张嘴吆喝道,“团练局招人了……管吃管住……有意者快来报名……”
管吃管住,一月还有一块大洋的军饷,这些条件对于那些无业流民很有诱惑。不仅解决了个人的口粮,每月还可以省下军饷补贴家用,不一会儿,团练局门口就围满了前来报名的人群。
之后,有人认出了负责招兵的李丹青,正是前段时间在石板桥赈灾施粥的善人义士。消息传开后,一时响应者无数,就连城里的二杆子杨永泰也带来十几人加入了团练局。三天不到,团练局就新招了两百余人。
然而,就在团练局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之际,而那政府的谭师爷和驻军杜正孝却以财政吃紧为由,不拨经费不发枪支。更令人头疼的是,杜正孝也在东、西城门各设了一处招兵站,与团练局抢人。并且,他们开出的条件似乎更加诱人,同样都是当兵剿匪,第七团却开出了一月两块的军饷,原本加入团练局的一些团丁经不了诱惑,转身又投了第七团。
经此风波,团练局一下被拉走了八九十人,仅剩一百四十来人,留下的都是团练局原有的老底子和受过李丹青恩惠的那些人,并且团里人心浮动,保不齐还有人会因诱惑而转换阵营。
李丹青心情有些低落,但马培元却泰然处之。他宽慰道:““兵贵在精,而不在多。以势交者,势尽则疏;以利合者,利尽则散。去除了那些为钱打仗的兵丁,留下的这支部队才是上下一心,能堪大用。”
那马培元也是饱读诗书,亦文能武之士,一番话说得文雅深奥。只苦了略通文墨的李丹青想破了脑袋也只能明白个大概,一时有些汗颜。
马培元见李丹青一脸懵懂,心知这位新招的部下虽然身手不凡,但肚子里墨水却不多。他年轻气盛,胸有大义,然而不知兵事,行事仅凭一腔热血,要放在团里带兵尚且还需培养磨炼。
马培元有意栽培,于是,语重心长的说道:“丹青,为将者当知兵法。你有功夫在身,但战场上并非单凭勇猛就能取胜。孙子曰:‘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书房里有兵书,你可闲暇时研读。此外,我打算重新整编团中兵丁,新进的团丁与你熟识,你可领一队。但是我看那些人散漫成性,怕是不服管教。军营就要有军营的规矩,当兵就要有当兵的样子,不是仅凭着恩义和武力就可以服众,这方面你还要多跟蒋平学学,如何带兵,如何驭人。”
李丹青听着马培元的话,又觉一阵晕乎,心想这马局长能不能把话说的直白一点,如此引经据典、之乎者也的话让他颇为头痛。但他深知马培元也是为了自己着想,毕竟自己学识尚浅,除了童学里学的《千字文》、《百家姓》外,所知有限。慧明师傅传授的佛学经书,对于带兵打仗也并无多大用处。于是,李丹青郑重地点头应承了下来,下定决心要勤学苦读,弥补自己的不足。他明白,只会舞刀弄枪,最终不过一介莽夫,能多读些书总是有益无害。
随后,马培元对团练局的团丁进行了重新编排。团练局下辖两个连,一连由原先的刘排长继任连长,而二连则由李丹青担任连长,赵炳和跟在他身边任了个连副。
那刘连长大名刘坤,这人在团练局也算是老人了。白继昌当局长的时候,他是个排长。李丹青在云集镇杀白癞子那回,他还负责守着云集镇镇口,不过他对李丹青也没啥印象。白继昌被革职后,原先跟着白继昌的邓连长辞官归田了。刘坤呆在团练局没走,马培元看他有些能耐便提了他做了连长,也照顾着团练局这些老团丁的情绪。
蒋平是马培元从荣县带来的亲信,他早年在刘湘的二十一军当过大头兵,后来马培元到荣县剿匪,便将此人借了去。现在,马培元到中州任职,他仍旧跟了过来。李丹青和这人之前有过接触,便是那日在古槐镇路口茶摊,马培元身边的两名汉子之一。
蒋平负责团练局日常操练,每天上午组织团丁站队练操,下午还有半天空闲。李丹青和刘坤两个新任连长也做了分工,李丹青主要负责训练体力和教习拳脚功夫,而刘坤则负责军姿站队以及射击科目的教学。要说刘坤的枪法也不够看,但至少比李丹青那五十米就脱靶的水平要好得多。只是团里的枪支弹药不够,因此部队也没怎么搞实弹演练。不过,马培元已经向重庆方面报告了此事,估计不久刘湘就会拨下一批军火。
团练局的校场就在营房背后,顺着山势圈了三亩多地,四周筑有围墙,与周围的房舍和田地隔离开来。校场上洒了一层细细的河沙,夯实摊平后,即便是雨天也不会过于泥泞。场口放了大小不一的石墩子,其中最大的重达三百斤,全团只有李丹青和赵炳和能将它举起。那天,赵炳和当着全连的面把这石墩子一把抱起时,还引得全连阵阵喝彩。校场一角还摆放着兵器架子,上面陈列着刀枪剑戟等各种武器。据说,上次在白癞子门前站岗的邓长满邓连长就耍得一手大刀。
第一天训练的时候,李丹青也着实出了回洋相。以前在警察局当巡警的时候几乎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他对于列队操练一窍不通,甚至连左右都分不清楚。当全团分别成四路纵队站列时,刘坤带着一连的老兵片刻便站好了队形。二连都是些新招的团丁,哪里站过队列,李丹青也是个外行,只能照着一连的模样,拉拉扯扯半天才站了四列。
轮到喊口号时,刘坤中气十足,几声“立正稍息”喊得铿锵有力,有模有样。可是轮到李丹青时,他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学得刘坤的腔调,阴阳怪气的喊了几声。当官的喊得变了调,当兵的也不知道“稍息立正”是个啥意思,全连团丁花样百出,有的立正站成了“圆规”模样,有的稍息出了左脚,惹得一连的那些团丁哄笑不已。后来,还是蒋平带着李丹青亲自教习了一番,二连才勉强做对了姿势。
收操下来,刘坤手下的那些老兵也没把二连连长当回事,有时碰见李丹青走在前边,就学着他那变了调的“稍息”阴阳怪气的喊一嗓子,气的李丹青臊到了脖颈子。
李丹青也是个犟种,丢人的事他可不想再来二回。于是私底下,他求着蒋平教他站军姿、喊口令。下午有空的时候,他就带着二连在校场上加班加点地训练。
站军姿本是一件枯燥无趣的事情。前两天,这些团丁们还能咬牙坚持,可到了第三天,连队里一些偷懒耍赖的汉子便开始抱怨耍赖磨洋工了。
队伍里有一个城东郑屠夫家的幺儿,叫郑铁牛,长得牛高马大、腰圆膀厚,仗着自己有一把子力气,平时在团丁里就是一副目中无人、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这两天他看李丹青在队前洋相百出,心里对这个新上任的长官就有些不屑,以为李丹青只是仗着马团长的关系才混到这个连长的位置。
这天,李丹青站在队前,扯着嗓子喊“立正”时,结果那家伙居然仰着脑袋,吊儿郎当的晃着腿一动不动。
赵炳和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郑铁牛,你他娘的耳朵聋了啊?连长喊立正你没听见?”
郑铁牛斜着眼,咕哝道:“瞎嚷嚷啥呀,连长也不是才学两天,啥也不会。都练了一下午,差不多得了。”
赵炳和一听这话,火冒三丈,吼道:“你他娘的嘀咕啥呢?有啥话大声说!连长在这里,要先喊报告!”
郑铁牛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没啥……”
要说二连里让他郑铁牛有些心虚的,也就这黑脸的连副赵炳和了。那天他可是亲眼看见赵炳和一把抱起校场里那三百来斤的石墩子,那力气可不是盖的。
“郑铁牛出列!”看着郑铁牛吊甩甩的样子,赵炳和瞪圆了眼珠子喝道,“你是不是不服,有啥话出来明说。”
郑铁牛大大咧咧地往前一站,扯着嗓子喊道:“报告,我就是不服!不是对你不服,是对这新来的连长不服。他啥也不会,凭什么能当连长?我要和他比摔跤,要是他赢了我,我就服他。要是赢不了,干脆我来当连长!”
这话一出,队伍里顿时炸开了锅,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赵炳和气得脸色铁青,卷起袖子就想冲上去给这家伙一个教训,“你个王八羔子,还反了天,看老子不收拾你……”
“炳和叔,就让郑铁牛来试试。他要是赢了我,让他当连长也无妨。”李丹青面带笑容,神色轻松喊住了赵炳和。倒不是这个郑铁牛值得他亲自动手,这几日在二连团丁面前丢了脸面,现在正好显显本事,也好借此立威。兵营本就是一个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地方,当官的要是没点实力,也镇不住这些粗野的兵汉子。
杨永泰带着一帮贼娃子也在队中,他们几个之前在李丹青手里吃过亏,知道他拳脚厉害,所以这两日也是格外老实,此时看着郑铁牛要去挑战李丹青,他们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你一言我一句的打趣道:
“铁牛,有种,我看好你。”
“牛娃子,我看你这回是麻雀下鹅蛋——硬撑大屁眼了。”
“铁牛,你娃这回要背时,锤子打钢钎,硬斗硬。”
郑铁牛听着几人起哄,起先以为是给自己打气,心里还有些得意。不过他听到后来,便觉得话里好像变了味,心里也是一阵纳闷,这几个东城里的泼皮无奈,平日里也没见他们这么老实,居然苦哈哈的连着练了两天,也是憋着屁都不放一个。
当他目光疑惑的扫过杨永泰等人,只见他们一个个挤眉弄眼,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郑铁牛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帮家伙是在看自己笑话!不过,话已经出口,郑铁牛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心想着只等把李丹青放倒,也过把当官的瘾。想到此处,他嘴角还带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他走到李丹青面前,挽起袖子,露出大腿粗的胳膊,对着全连的团丁大声叫嚷道:“大家伙可都听到了,说好了可不许反悔!待会大家要改口叫我郑连长了。”
“爷们一口唾沫一口钉,另外我再让你双手,怎么样?”李丹青看郑铁牛这打架的架势,显然只是仗着一身蛮力,手底也没啥功夫。
“废话少说,随你便。”郑铁牛看着李丹青一脸淡然,完全没把他当回事,当下弯下腰,两腿微屈蓄势,伸开了双手,做好扑击的准备。
随即李丹青双手后背,身子侧立,眯眼等着郑铁牛出手。他知道对付这种只凭蛮力的莽汉,得使巧劲。要是被近身缠住,虽然也能赢,但也要费些功夫。
“呀——”郑铁牛大喝一声,豹眼圆瞪,后腿蹬地,身子便像一座小山一样压了过来。李丹青看准郑铁牛迎面而来的身形,侧身闪退,接着一记扫堂腿,轻轻松松的就放了郑铁牛一个狗吃屎。
郑铁牛那庞大的身躯结结实实地摔在铺满沙子的校场上,就如同半边猪肉从天而降,瞬间激起一片尘土。团丁们看着郑铁牛狼狈的样子,咧嘴一阵哄笑,尤其是刚才给他打气的杨永泰,更是笑得前俯后仰,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滑稽的一幕。
郑铁牛满脸羞愤,迅速起身,一把脱下身上的军装,狠狠地砸在地上。他那满身的肥肉就像流动的脂肪,随着他身形扑出,身上的肥肉一浪一浪的,充满肉感。
李丹青依旧背着双手,轻松避让着郑铁牛的攻击。他眼神冷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当郑铁牛一招扑空,回头却见一支大脚侧面而来。他想要躲闪确是来不及,只得单手本能的护住脸面,硬生生的接下了李丹青这一腿。
郑铁牛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接着那两百来斤的身子,剧烈的向后猛退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子。他松开手时,只觉得手腕酸麻剧痛,忍不住咧着嘴猛甩了几下。
周围的团丁们见状,纷纷起哄:“哈哈哈……郑铁牛,认输吧!”
“是啊,你打不过连长,就别硬撑了。”
“怎么样?还来吗?”李丹青停下脚步,一脸戏谑地笑道。
郑铁牛这小子,先前算计着跟平日里街头打架一般,仗着自己一身肥膘,猛冲猛撞,哪怕挨上几拳几脚也不在话下。他想着,只要近了身,即便是不能锁喉抱腰,凭着自己这大体格子,也能把对方压趴下。可今儿这李连长,打法轻灵飘逸,不仅不和他实际接触,而且拳脚硬实,身手灵活得跟猴儿似的,冷不丁一脚,就让郑铁牛吃了苦头。
不过郑铁牛也是有些心计,他心里琢磨着,每次自己出招便失了先机,被对手瞧出了破绽。既然李丹青让了他一双手,自己只要站稳了桩子,防着他出腿便成。心下打定主意后,只见郑铁牛黑着脸嚷道:“我不服,每次都是我先出手,这回你先来!”
“嘿,这小子还挺横!”李丹青嘴间闪过一丝笑意,脚步快移,接着就是一脚侧踢,“看好了。”
郑铁牛这回有了防备,稳稳地扎了个马步,迎着李丹青踢来的一脚,单手一挡。紧跟着,左手就直奔李丹青的前胸而去。李丹青早已想好后招,身子一扭,就地反转,不仅背身让过郑铁牛当胸一拳,只等右腿收回,便迅速一记回旋踢左扫。郑铁牛连吃了两脚,长了记性,见一拳不中,立马收回拳头防守。只等李丹青左腿扫来,就被这小子候个正着,一把抓住。
周围的团丁们一看这架势,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直为李丹青捏把汗。在他们看来,打架的时候要是被人家抓住了脚,那可就完了,身体一失衡,立马就得挨揍。
郑铁牛也是嘴角带笑,握着李丹青一只脚就要用力后拉。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周围团丁又是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
只见李丹青原地转身,腾空而起,腰腿合力,右脚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360度抡踢,重重的踢在郑铁牛脑袋上。好在李丹青这一脚在半空中便收了一半力道,否则郑铁牛非得当场晕死过去不可。尽管如此,那郑铁牛吃这一脚,也是两眼翻白,晃晃悠悠两步之后,扑通一声瘫在了地上,半晌爬不起身,最后被几个汉子抬腿提手地送回了营房。
此事过后,二连里再也无人跟李丹青叫板,训练也上了正轨。只要下午得空的时候,李丹青便往马培元的书房跑。马培元是个文官出身,到中州上任时,除了几件随身衣物,就是几大箱子的古书。这也印证了那句老话:“秀才搬家全是书。”
大多时候,马培元没在书房。李丹青便自行翻看,大体上的字面意思他都能理解。遇到深奥和精妙之处,他就圈注誊写,等到马培元回来再另行请教。
马培元收藏的书卷繁多,上至天文星象,下至地理风物,兵书、史论、杂谈,无奇不有。这可叫李丹青开了眼界,总比灵隐寺的经书有趣了许多。
在众多兵书中,李丹青最钟爱《孙膑兵法》和《吴子》两部。特别是那本《吴子》,乃是战国时魏国名将吴起所著,相传原著共有四十八篇,而马培元手中的残卷仅存十二篇,据说已是存世的孤本,相当珍贵。
《吴子》书中,《料敌》一篇强调战前了解和分析敌人的重要性,与孙子所言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谋而合。
而《论将》和《治兵》两篇则论述了将领的谋略与士兵的士气、军纪对一支军队战斗力的重要性。书中提到“军队上下,将通谋略,兵能效死。号令统一,赏罚分明,训练有素,方才是取胜的关键。”这些观点与马培元平日的教诲如出一辙,让李丹青深感认同。
至于《应变》一篇,则详细论述了在仓促间遭遇强敌、敌众我寡、四面受敌、后路被断等危难情形下的各种应变之策。李丹青越往后看,越觉得这本书博大精深,放下书本后细细揣摩,更觉其中精妙无比。有时他沉浸其中,甚至忘了回家吃饭。
就在李丹青如饥似渴的沉浸书海之中时,马培元和蒋平针对中州匪患已经初步制定了剿匪思路。
首先,他们提出了“先小后大”的策略。其要义便是先集中力量剿灭势力较小的土匪,以提振军心,锻炼部队。通过这种方式,他们不仅能够积累实战经验,还能在民众中树立威信,为后续的行动打下基础。待力量积聚、条件成熟后,再相机剿灭大股的土匪,以彻底肃清这一地区的匪患。剿灭小股土匪就以团练局为主,剿灭大股土匪则要协同中州驻军共同进山清缴。
其次,他们提出了“打召结合”的策略。这一策略强调在对待土匪时,要根据其罪行大小和态度来采取不同的措施。对于罪大恶极、顽固不化的土匪,要坚决用武力清剿。而对于那些作恶不多、有可能感化的土匪,则可以采取诱降诏安的方式。比如谭勇军一伙土匪大多是本乡农民,只因当地保长欺男霸女、恶贯满盈,一众乡民被逼无奈,后才杀了保长,占了谭家寨自立为王。谭勇军本性不坏,为匪后也没有滥杀无辜,是可以争取诏安的对象。
最后,他们还提出了“以点拉网”的策略。这一策略主要是针对土匪流窜性强的特点而制定的。他们计划在各乡镇设立团总,自行招募团丁,上归县团练局统筹调度,下至保甲均安插人手。这样,以乡镇团总为点,在全县范围内拉网推行,不仅可以收集信息,自保协防,还能有效地维持乡镇的治安秩序。
经过月余集训,团练局练兵已初见效应,虽算不上精兵强将,但拉出去打土匪还是管用了。与此同时,重庆方面拨下的军火粮饷也已陆续到位,尽管只来了五十条枪,但是已解了团练局燃眉之急。
李丹青原就精通弓箭和飞镖,眼力好,腕力足。在熟悉枪械后,再经过扎实的训练,如今他的枪法已是了得,百米之内指哪儿打哪儿,就连二连长刘坤对他的进步都深感惊讶。
这天,在训练场上,一百米开外的地方横着摆了三个土罐。李丹青端着步枪,单眼瞄准,只听“砰砰砰”三声,三个土罐应声而碎,引来周围的团丁阵阵喝彩。
这时,马培元笑盈盈地走了过来。他拿起一个土罐,随手抛向空中。李丹青知道马局长这是要考验他的枪法,于是迅速从腰间拔出盒子炮,瞄准空中飞舞的土罐,果断击发。只听“砰”的一声,土罐在空中被打得粉碎。
“好枪法!”马培元冲着自己的这名爱将连连点头。李丹青收起盒子炮插在腰间,神采飞扬的向着周围团丁招了招手,周围的团丁更是欢呼连片。
李丹青在团练局的威望可谓日盛一日。他那亲自招募的二连士兵们,原本就与他亲近,现在见连长不仅拳脚厉害,而且枪法也是出众,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并且李丹青为人亲和大方,平日里若是谁家有个病痛困难,他都会施以援手,多为关照,连里的弟兄们私下里都对他感激不已。
杨永泰进团练局本就是奔着李丹青而来,自从成为他手下的一排排长后,身上的痞气都收敛了不少。这小子平日里精得跟猴似的,但训练时却不踩假水,非常卖力。而且他每天无事总是缠在李丹青左右,都快成了他的贴身跟班了。
郑铁牛也是个实心汉子,被收拾一回后,不仅不再跟李丹青叫板,而且跑操带头,训练认真,一月下来还掉了十来斤肥肉。现在李丹青提了他当二排排长,这小子更是彻底服气,连长指东,他绝不往西。连里还有个三排排长叫张厚良,是城里的外来户。他老爷子那辈参加过义和团,据说还杀过红毛洋鬼子,因此,他手上也学会了些功夫。别看这小子长相憨厚,冷言少语,但在连队里却是像郑铁牛这样的狠人也不敢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