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慧烧了一天一夜,可叶家庄里居然连个像样的郎中都找不着,急的李丹青准备连夜背了于慧去了平原县医治。流民中有位老者略懂些偏方,他看了于慧的症状,让李丹青备些生姜、红糖、白葱,合着熬了姜汤,再用温水裹了毛巾轻敷额头。李丹青照做不误,第二天于慧果真好了不少。
虽然退了高烧,但于慧手脚冰冷、没胃口,李丹青让晓兰守着灶台特意给她熬了白米粥。也不知道是谁漏了消息,晓兰端了白米粥进屋时,一群灾民好奇地跟到了门口。
人群中,一位六十来岁的瞎眼婆婆拄着一根拐杖,絮叨着进屋,说是要给于慧看病。李丹青抬眼望去,只见老太婆脸上的皮肤黑白团纹相间,就跟得了白癜风似的,模样很是吓人。
听领头的长者说道,“花脸”神婆在平原县一带颇有些名声,一日一卦,求神问卜非常灵验。而且秦坤也听说过她的大名,平日老人住在龙王乡白水洞,每日一卦,从不破例,十里八村找她算命的人排了长队,有时一连还要等上好些天。要不是遭了水灾,也不能在这叶家庄里遇上她老。
灾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把神婆传得神乎其神。晓兰和于东也被说得心动,反正也没什么大碍,让神婆瞧瞧也无妨。于是,李丹青便请神婆为于慧看病。
神婆先是问了于慧生辰八字,又伸手摸了于慧脸骨手相。紧接着,她开始手指掐算,口里念念有词。隔了一会儿,她就跟通了神一般翻着白眼,全身颤抖不已。
就在大伙惊得目瞪口呆之时,神婆又恢复了常态,只是额头微微冒了些虚汗,好像刚才一番通灵耗费了许多精力。
“姑娘可是从海边来,到北边去?”神婆开口问道。
“正是!”李丹青答应道,但是就这两句还不足以让他信服,“老菩萨可看出于慧姑娘是什么情况?”
神婆停顿了片刻,神秘地说道:“姑娘命相本贵,书香门第,富贵逼人。无奈情债在先,人祸在后,此番北行,恐怕多有不利。”
“一派胡言!”于航不信鬼神之说,听到此处便要让于东送人。
神婆却不急不躁,淡然道:“老爷不信,我便点到即止。人生善恶非命定,为善作恶各自招,老爷信则灵,不信则罢。”
“等等,老菩萨,何为情债在先,人祸在后。”因为事关于慧,李丹青不免关心则乱,追问道。
神婆轻叹一声:“哎,说到此事,皆因小哥而起。请问小哥是不是命出二门亲,旧人新故?”
神婆莫不是说的薛柔?她怎么知道自己和薛柔定有姻亲,而且新近亡故?想到此处,李丹青已是脸色大变,诚恳的问道:“的确如此,敢问老菩萨可有什么消灾之法?”
“姑娘第一劫为情债,新故之人痴念不散,无以魂归西南,所以一路追随姑娘而来。看在施主救济苍生的份上,我便教你化解之法。此去东南十五里,月桂山上有一棵千年桂花树,找到西南方向一支根须剪断,再拿上此符叩首膜拜,便可斩断情缘,送了旧人魂归故里。”
神婆的话听得李丹青唏嘘不已,他接过神婆手里的灵符,想起薛柔孤魂野鬼冤死异乡,不觉泪流满面。
“施主乃至情至善之人,正所谓菩萨心肠、霹雳手段,金刚之躯,游魂野鬼自然不敢近身,只是这千里洪泛区,冤魂水鬼何止千万,姑娘第二劫便是一路的恶鬼缠身,若能过了此劫,二位便是高山流水,水乳相融。”
李丹青此时也是将信将疑,急切地问道:“老菩萨,你送佛送到西,不知此劫又该如何化解?”
神婆微微点头,那空洞的眼眶里仍然没有一丝光亮,“无量山东岳庙,去拜拜吧。”
“老菩萨,您也帮我看看,我将来是能发财还是能当官呀?”于东凑上前来好奇的问道。
“一天一卦,老生告退。”神婆不请自来,走也走得干脆,不等李丹青起身送别,她便拄着拐杖自行出了门。
“老菩萨,慢走……”
“丹青,你相信她这满口胡言?”于航见李丹青问得专注,便知道他已相信了七分。
李丹青皱了皱眉,“我知道你们共产党人不信鬼神,但你怎么解释她知道我们从上海来,还知道我妹妹薛柔去世,被葬在上海青浦的曲水园?这些都是事实,不是吗?”他连续发问,让于航也不知如何回答。
“我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两天我就跑一趟,也让薛柔妹妹早日魂归故里。”提到薛柔,李丹青眸间瞬间涌动着泪光,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怀念和哀伤。
于航见状,知道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什么。叶家庄里事务繁多,于航选择留在庄内照看于慧和晓兰,而李丹青则决定带上于东一同前往。
他们带上几个烙饼,当天便出发往月桂山。月桂山和无量山差不多都在一个方向上,一个在东南,一个在正东,也不用来回折返。
十五里山路,二人足足走了四个多小时。并不是因为山路难行,而是乡野里的人家都逃了荒,连个问路的人都寻不见,所以绕了不少弯路。
月桂山说是一座山,其实就是一个高约200来米的小土包。山上那颗老桂树也是好寻,或许因为许愿的人多了,树杈子上缠了些红布条,树根处也摆了碟碗、香炉、酒瓶等祭祀祷告之物。
常人都是来烧香许愿,期望着月老牵线搭桥,唯独李丹青是来斩断情缘。
二人依着神婆的话在树脚寻找,果然发现西南方向有一根胳膊粗的根须盘亘于石缝中。
“薛柔妹妹,哥对不住你,这辈子和你做不了夫妻,下辈子,哥一定不能负了你。”李丹青拿出灵符在手间化了灰烬,望着西南深情的叩首,“薛柔妹妹,一路走好,回家吧……”
随着他手间的斧子斩下,那树根瞬时断作两截。突然,一股妖风袭来,桂花树上的红布条在风中摇摆,其中一根却被吹落了下来,仿佛是薛柔的灵魂得到了解脱,随风飘向了远方。
二人下山后,又往无量山走了一段路程。天黑前,二人赶到了山脚,见天色已晚,便准备在山脚村庄里借宿一晚。
村子不大,十来间草棚子围成一处大院子。于东进院喊了几嗓子,见无人应答,便随意推开一处虚掩的房门,一只窜出的野猫吓了二人一个踉跄。于东往墙头躲闪之时,被门边的柴火挂断了裤腰带。当他尴尬地提着裤子往屋里看去,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只见床铺上卧着两具尸体,半截身子已被野猫啃食,露出森森白骨,一堆红肉之中似乎还有白色的蛆虫涌动。
二人只觉得一阵恶心,急忙掩了房门逃出门外。
李丹青站在村口,环顾四周。此处地势稍高,村庄或许侥幸躲过了洪水的肆虐,但四周的田地却在接连的洪灾和旱情下,龟裂板结得如同老人的皮肤。田地里颗粒无收,没有活路的年轻人不得不背井离乡,纷纷外出乞讨逃荒。而村子里,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他们无力逃离,只能留在这里,听天由命。李丹青不禁猜想,那几具被发现的尸体,或许就是那些无力逃离、最终被饿死的老人们。
二人将就着在村子外升起一堆篝火过夜。夜里山里的狼嚎,一声声叫的格外凄厉。
李丹青只睡了半宿,天刚亮就拉起了于东匆匆上了路。
等走上了大路,终于是碰上了十来个行人。这伙人衣衫整洁,前后抬了轿子、木箱,最前一人骑马开道,显然是大富人家出行的排场。
李丹青操着外地口音上前招呼,起先还被对方当做了歹人。十来个汉子拿起短刀木棍,将二人围在中间。
经过一番解释,解除误会后。二人得知,这伙人是平原县城万发洋行的伙计,他家少奶奶因为少爷大病初愈,特来东岳庙上香还愿来的。两边目标一致,就结了伴同行。
周家少奶奶坐在轿子里一直没露面。听骑马的张管家介绍说,东岳庙里的神仙是出了名的灵验。庙里供奉着东岳大帝的真身泥塑,又称“天齐王”,在神仙界里主管生死,除此外也可求延年益寿、福禄官职。更神奇的是,无量山里的东岳庙不同于其他庙宇,这里可是真真的住了东岳大帝的分身。供桌上你刚上的瓜果贡品,磕个头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而且,如若你点燃了香火,案台上的神仙可是使劲的往鼻口里吮吸烟雾,就跟真人似的。
听着管家说的玄乎,二人愈加好奇,想着到了东岳庙,真要仔细探究一番。
东岳庙坐落在无量山东侧的山窝子里,庙宇背后是一片竹林环绕,一条清溪从一侧流过,庙门前山石流泉,青苔碧绿,好一个清幽别致的神仙道场。
众人抵达山门,管家下了马来,只等轿子落地,便从门帘里迎出了一位二十出头的美艳妇人。
这次周家少奶奶一行可是诚心而来,不仅备足了香火,而且还为庙中道士准备了一大箱子烙饼和馒头。
瞧着香客上门,又带了这么多香火,一个五十来岁的青衣道士带着一个年轻的黄袍道士和一个三尺童子迎出门来,待人说话自是非常客气。
张管家与青衣道士已是故人,见面寒暄两句后,便熟络的进了大门。听张管家介绍,青衣道士便是这东岳庙的观主,法号玄灵子。只见他头顶挽了道髻,手间拿了把拂尘,面容清瘦,眼光如炬,耳鬓和下巴处续了三绺长髯,颇有些仙风道骨。而那叫做原阳子的年轻道士,却是生的尖嘴猴腮,举止轻浮,一双鼠眼时不时的盯着周少奶奶转悠。
东岳庙占地四亩有余,庙中古木参天,绿意盎然。整个庙宇布局方正,前后有大殿三间,厢房十来间。庙中除了刚才迎出大门的三位道人,另还有七八名黄袍道士俱在茶房打坐。
主殿内供着东岳大帝的泥塑金身,齐身高的供桌上摆了一些碗碟,乘着瓜果贡品,中间一口方形的铜铸香炉里插满了香烛。纵使近日平原县遇了洪水,但是庙中香火不断,善男信女们跪在泥身前虔诚膜拜,嘴里念念有词、头顶上烟雾缭绕,仿佛仙境般迷离。
李丹青和于东想起了张管家的话,特意抬头望向神龛上正襟危坐的东岳大帝神像。这位神仙方头阔脸,器宇轩昂,两耳垂肩,面部饱满,鼻梁高耸。特别是那黑洞洞的鼻孔之中,好似“嗖嗖”的往里吸着香火,那香炉中腾起的烟雾,竟神奇的向着神像鼻尖飘去。
“天哪,原来真有这么灵验?”李丹青心中暗自惊叹。而于东竟是在一边瞪着眼睛,激动的拍手大叫:“丹青哥,神仙显灵了,显灵了。”
玄灵子抬头瞅了一眼二人,神色间有些严肃,“二位香客,切莫喧哗,扰了神仙,搅了道场清静。”
李丹青尴尬地轻拍了一下于东,示意保持肃静。可他一瞟眼,竟与那一旁侍立的原阳子撞个对眼。只见他嘴角微翘,脸上似笑非笑,一副想笑却又硬撑着绷着脸的样子。
这时,周家少奶奶上来还愿。张管家神色恭敬的将箱子里带来的贡品一一取出。一支烤全鸡、一支卤猪肘和一篮子苹果雪梨被陆续放上了供桌。而后,周少奶奶则是一脸虔诚的点燃了手中沉香,然后轻轻的插在了香炉里。
李丹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也不眨的正准备目睹神仙吃贡品的好戏。可就在这时,玄灵子道长在一旁悠然的捋了捋他那三绺长髯,开口道:“各位闲杂人等,还请先行离开殿门,免得冲撞了齐天王真身。”
“我们又不说话,就让我看看神仙长什么样嘛。”李丹青脸上烂笑着,不想却被原阳子一把推出了殿门。主殿里只留下了周少奶奶和玄真子二人。
李丹青不甘心,踮起脚尖试图透过木格子缝隙窥探屋内的情形。可那原阳子却守在殿门口,神情傲慢得意,身体不停地晃来晃去,似乎在故意遮挡他的视线。
“不看就不看,什么破玩意,老子还不稀罕。”李丹青嗤鼻道,一回头却发现于东不见了踪影。
“于东!于东!你跑到哪儿去了?”李丹青扯开了嗓子叫嚷着,故意和门口那黄袍道人做对。你不是要清静吗?老子就故意叫给你听。要是等会儿真有神仙下凡来蹭饭,听到我这么嚷嚷,看他不打你板子。
李丹青一边叫人,一边顺着主殿左侧拐了过去。刚过墙角,就看见了于东那干瘪的屁股撅得老高,脑袋紧贴着墙面的缝隙,弯腰向里张望。
李丹青一看便知道这小子原来是跑到这里偷看来了,立马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让开点儿,给我腾个地儿……”李丹青嚷嚷道。
“诶,别挤,别挤呀!”于东不耐烦的回应。
墙面上离地三尺只有上下不过一寸的缝隙,两个人并着脑袋,弯腰贴墙,上下重叠着撅着屁股,宛如一只大猩猩骑在了一只瘦猴身上。
此时,屋子里的周少奶奶已经上完了香,只见她双手合十,虔诚地叩首跪拜。就在她低头的那一刹那,供桌上的面板突然往下一沉,碗碟里的烧鸡、猪肘和苹果一瞬间全都消失在台面上。等到面板重新升起来时,桌上的碟子、盘子和竹篮一样不少,就是那些贡品不翼而飞。
“丹青哥,你看见神仙没有?”于东激动地问道。
“你傻呀,哪里有神仙,分明是变的戏法。”李丹青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玄机。
“对对对,我看见了,猫腻都在供桌下面。”于东激动地指着供桌下面说道,“可是供桌上的碗碟怎么没有掉下去呢?”
“你这个猪脑子,肯定是被粘上去的啊!”李丹青敲了一下于东的脑袋笑骂道。
“是啊,丹青哥,还是你脑袋好使。”于东恍然大悟,露出了一脸憨笑。
这时,周少奶奶站起身来,看着供桌上空空如也的碟子,惊讶的问道:“道长,刚刚神仙真的来过?”
“正是如此,你的孝心,东岳大帝已经收下。”道长微笑着回答。
“就这么一会儿,神仙就吃完了?”周少奶奶依然张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相信。
“少奶奶,那可是神仙,自然不能拿凡人相比。不过,东岳大帝在临走前特别交代,平原县最近遭遇了一场洪灾,老百姓缺衣少粮,他希望少奶奶能捐赠些布匹衣料,由我代为施恩。这样才算积攒功德,周少爷才能安康无恙。”
“恭送东岳大帝……”屋内的玄真子口中念念有词,将那手中拂尘轻轻甩动,接着朝了东方深鞠一躬,装腔作势的继续忽悠。
“娘的,老子不弄死你……”想起臭道士道貌岸然的样子却是装神弄鬼,做着坑蒙拐骗的勾当,李丹青气的身子微微颤抖。
“哎哟喂!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光天化日之下,你看你们都干啥好事啦!”一声尖叫划破晴空,犹如晴天霹雳般在于东和李丹青的耳边炸响。
于东身子一震,腰间那根充当裤腰带的草根应声而断,裤子唰的掉在两腿之间。这年头有钱人才穿得上内裤,裤子这么一掉,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效果也就更加逼真了。
“天杀的,还不把裤子提好!道家神仙洞府,岂能容你二人干苟且之事!”一个束发道姑说完,扬起手间的扫帚就要上来扑打。
“误会!误会!道爷,不,道姑奶奶,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李丹青一手挡脸,一边急切的解释。可是任他百般说辞,那道姑就跟发了疯似的,一脸死心护道的样子。
“跑了个雏儿,就把你捉了交给道长发落。”
李丹青一回头,只见于东提着裤子已经跑出了百十来米,这才想起开溜。
他一头扎进后院,却发现四周都是闭了门的厢房,而那当中的大殿里,偏生又坐了七八个正在打坐的黄袍道士,堵住了最后的去路。李丹青心中暗叫不妙,这要是被那咆哮的道姑追上,恐怕他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完了完了,”他心中暗叹,“我李丹青一世英名,难道就要毁在这东岳庙了吗?”
就在这时,李丹青瞥见主殿与两边厢房的连接处,一道小门悄然开启,一张熟悉的脸庞探出半边,冲着他神秘地勾了勾手指。
“天不绝我啊!”李丹青心中暗喜,一个箭步冲进小门,迅速掩上房门。然而,一进门他却发现里边黑乎乎一片,而且屋子里空间狭窄,就跟洋教堂里的祷告小屋一样。
“这庙里怎么会修这么小的屋子?”李丹青心中不满地嘀咕着。他和于东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四目相对时,居然都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背过身去。
本来二人之间关系清白,可是经刚才那道姑一嗓子叫唤,好像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现在二人贴身挤在小屋子里,孤男寡男的,尤其是于东还尴尬的提着裤子,他们都觉得彼此还是保持点距离为妙。
李丹青干咳了几声,伸手撑在墙上,想要尽力挪了身子靠墙站立。然而,他手上一用力,却惊讶地发现墙体居然在微微颤动。
“啊……”只听见二人同时大叫出声。
随着墙体暗门滑动,一间暗屋出现在李丹青面前。屋子里燃了一盏油灯,却是烟气缭绕。一个束了发的小道,光着膀子,身上汗珠连连,手里好似正转动着一台带有几片风叶的奇特机关。随着风机的搅动,那离地两米高的一个洞口,不断有烟雾被吸了进来,闻着正是大殿里沉香的味道。
“原来主殿里那塑像吞烟是你在这里搞鬼!”李丹青顿时明白了其中蹊跷。
“你是什么人,闯到这里干什么?”小道此刻也看到了二人,大声质问道。
“你们这些妖道,装神弄鬼,不拜也罢!”李丹青不屑地说着,拉着于东就往外走。
他们刚走出小门,就看见先前那道姑提着扫把,在院子里气急败坏地四处寻人。一见到二人现身,那道姑立刻领着几名黄袍道士冲了上来,口中怒骂连连,言辞之恶劣,简直不堪入耳。
起先李丹青躲着那道姑,是因为还想在庙里给东岳大帝烧柱香,也算完成此行任务、了去一桩心事。可是他现在知道了庙里肮脏的勾当,就连上香也觉多余。等他真要想走,几个道士岂能拦得了他,几人追打着一路到了大门。
“都给我住手!”此刻,玄真子正驻立在大门处。而那周家少奶奶一行也在门外,想来她们是上完香,正要离去。
“香客何故扰我东岳庙清静,与我道人争斗?”玄真子脸上故作镇定,将那拂尘挽在手间,依然一副得道之士的样子。
那道姑却抢先告状:“玄真道长,这二人在我主殿一侧做那人神共愤的不耻之事,真是禽兽不如!”
道姑话音刚落,就见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二人,眼神中尽是不耻和嘲讽。特别是于东此时还一手提着裤子满眼慌乱,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于东犟着脑袋,脸红颈涨的反驳道。
“我刚才明明看见,你还想狡辩。”道姑尖声指责道。
“哈哈哈……”
众人只听李丹青一阵大笑,却又不知其意。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李丹青却收了笑声,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道人,冷冷地说道:“你们这群欺世盗名之辈,明明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却想要污人清白,企图蒙骗过关。你们庙里的神仙恐怕不是真的显灵,只因为有人暗中操纵,那泥人才会吃了贡品,吞了香火吧?”
“叫你胡说八道!”原阳子见人道破了玄机,鼠眼一瞪,就要上来拼命。哪想他只挪了两步,就被李丹青一脚踢翻在地,痛的捂着肚子满地打滚。
此刻,那门外的周少奶奶和张管家也听出玄机。那张管家更是抬腿重新迈入了山门,大声问道:“小兄弟,你说话可要有真凭实据,不能乱说。”
李丹青冷哼一声,“几位若是不信?你们大可让这道长带路去看一看。那供桌地下藏了人,主殿背后有间暗室。那泥像会吸烟,全是因为暗室里有台风机抽着烟雾。这群假道士,靠了骗人的把戏在这里装神弄鬼,真是有辱道门清誉。”
周少奶奶和张管家闻言面面相觑,随后转向玄真子询问道:“玄真道长,小兄弟此话当真?”
“给我把二人拿下!”此刻,那玄真子已是脸色青黑、嘴唇发抖,只想立即把二人弄死在庙里。
然而,他们这一门只是靠坑蒙拐骗混饭吃,手上并没有真功夫。十来个道士一拥而上围攻李丹青,却被他三拳两脚就全部打倒在地。
“玄真道人,你这些徒儿手上的功夫没有你老骗人的道行高啊,要不你来试试?”李丹青轻松的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调笑道。
玄真子此时已是怒不可遏,可他鬓角青筋暴凸,却又拿他们二人毫无办法,只得冷冷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滚,关门送客!”
看着玄真子一副吃人的样子,想是憋出了内伤。李丹青这才大笑两声,带着于东大摇大摆的出了山门,临走时还不忘留下话儿:“今后就别在平原县招摇行骗了,换个地方吧……”
听到这话,玄真子内心的愤怒终是无法抑制,一口恶血喷溅而出,染红了道袍。
当日,二人就回了叶家庄。不知是神仙显了灵,还是因为喝了那姜糖水的功效,于慧的气色已经恢复了许多。几人在叶家庄逗留了两日,等待于慧完全恢复后,便打算继续上路。
几天接触下来,秦坤确是个直爽侠义的汉子。依着先前与李丹青的约定,他在庄子里对那叶家人秋毫无犯,并且对一众灾民也是照顾有加。每日里管着几百号人吃喝拉撒,秩序却是井井有条。
并且,只等李丹青回了叶家庄,这家伙居然再次邀他入伙燕子山,并请他坐山寨的二把交椅。然而,李丹青对他那二当家的名头并无兴趣。
知道无法挽留李丹青,秦坤便包来一千大洋,以做路资相赠。李丹青自是不要,但同时也感慨于秦坤的豪气与狭义。于是,二人约定,他日有空,一定再来平原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