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饶是卫城态度坚定，还有着赵婶子、云鹏程的鼓励，云巧勉强放平心态，但在步入位于山脚下的甄家小院，感受到晕黄灯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她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刻意将左脸庞侧向一旁的黑暗夜色里。

院内有人听到动静，探头出来，是个胡子拉碴、眼睛耷拉着像没睡醒、气质颓唐的男子。乍一看，像是个中年人，可开了腔才听出是个青年人。

“卫兄，是你？你们这是——”

对方揉了揉眼睛，走过来开门，跟卫城攀谈，眼神只在云巧等人身上一扫而过，毫无异色。相比裹着件男式宽大外衫的云巧，驴车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少年更受他关注。

“甄老弟，我这里有两个伤患，需要劳烦你——”

卫城简要道出二人的外伤致因，以及大致症状，却对他们是如何伤的只字不提。甄思求也没有要问的意思，只皱着眉喃喃自语。

“正中脑门？昏迷半个时辰了？什么动静都吵不醒？恐怕有点麻烦……”

赵婶子动作很慢，却强撑着自己爬下驴车：“大夫，您先给星小子瞧病。我没事，我好着呢，路上都上过药了。”

甄思求先抓过她右手，听了一会：“大娘身体底子是还不错，没有大碍。你先进去歇歇，等会儿我替你针灸一遍，回家好生调养即可。”又指挥卫城、云鹏程把昏迷伤者抬进屋，自己则跟在一旁，再次抓起这位伤患的手腕细细把脉。

“思苓，来帮忙安置下伤患，是你卫老哥带的人。”

甄思求一声喊，里屋便跑出来个高高瘦瘦的姑娘，脸儿容长，容貌只能说是清秀，唯独那对月牙眼最为抢眼，在银白月色下仿佛闪动着漂亮的光芒。

她脆生生应了声“好”，隔空跟卫城打了个招呼，便熟门熟路引着赵婶子、云巧去另一间屋子。留意到云巧脸上的伤已经上过药，只看了两眼，便若无其事挪开视线，又忙活着给她们倒热茶，甚至还主动端了盆热水进来。

“来，两位先喝口水，暖暖身子。再洗把脸，多少能舒服点。”

“谢姑娘~”

赵婶子笑眯眯道过谢，看一眼云巧，后者神色犹豫，刚要小声问甄思苓，能否借她一身衣衫，甄思苓便主动开口。

“姐姐就是卫老哥新娶的嫂嫂吧？你真好看，卫老哥好福气呀。你们上个月成亲，我本来想去的，都跟我大哥说好了。结果他呀，又熬夜看书，把自己熬病了，我才没去成。嫂嫂，我屋里还有几身旧衣衫，看身量应该合你穿，就是怕你嫌弃……”

云巧忙表示不敢嫌弃，又站起来施礼相谢：“多谢妹妹了，今日之恩我必不敢忘。”

“嫂嫂说笑了。这不过举手之劳，算什么恩不恩的呀？真论起来，卫老哥还是我哥的救命恩人呢。这份恩情，我们家才是怎么还都还不够的。嫂嫂先梳洗吧，这件可好？”

云巧自然不可能挑剔，接过衣衫就闪进竹制屏风后头更衣。

“对了，桌上有盒妆粉，我没用过。都是我哥败家，就爱乱花钱……嫂嫂只管随便用就是。”甄思苓又隔着屏风对她说。

云巧感动不已，再次轻声道谢。

她梳洗更衣时，赵婶子则在外头大施拉家常技能，不多时便了解到，甄家兄妹跟卫城的结缘来由，却是那甄思求甄大夫在山上采药时差点摔死，还是路过的卫城救了他。

“原来是这样。听着是怪惊险的！你说的那个山崖我晓得，叫什么狗牙的，险得很，这些年出过几次人命了，你兄长胆子也是大……”

甄思苓附和：“可不是么？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去，他偏偏不听，就为了一株什么药草，差点把自己都赔进去！傻透了！”

云巧梳洗完出来，年轻姑娘的吐槽已然告一段落，甄大夫在云巧心目中的形象渐渐高大起来，同时，却也心生纳闷。

这样痴迷医道的大夫，论理应该不会籍籍无名才对，怎么她之前都没听说过永和县有个姓甄的厉害大夫呢？就是前世进了江家，群医会诊之际，也没来过姓甄的。

她很快又想到半坡村那头生死不知的云桃，试探着说：“妹妹，不知你家兄长夜里是否方便出诊？我娘家大姐今天不慎摔到头，昏迷不醒，症状跟隔壁屋那少年差不离。我们就是在赶去探她的路上出的意外……”

“当然可以。半坡村是吧，不算远，我哥更远的地儿都跑过呢，还是寒冬腊月。就是他运气不好，摊上几个快死了还喊他去的，救不回来，还被人赖成庸医。唉，也不知道他那边情况怎么样，要是棘手，只怕……”

云巧心中恍然，敢情这位甄大夫是个倒霉蛋，才因此没进入江家的视线。

她也跟着甄思苓扭头看向墙壁，虽然没法透过这堵墙看到里头忙碌的人影，却能依稀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重重叹了口气。

今天这事，名叫小星的少年算是遭了无妄之灾。若是人有个不好，即便是赖老二赔一条命，又能如何？

眸底，冷冷的光一闪而过。

狼嚎声似乎又回响在耳畔，还带着腥臊的风。

果然，对付这种渣滓，就不该心慈手软。做人太良善，只会让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倒霉！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只希望，上天可以仁慈一点点，再给她一个机会，别将无辜的人带走！

许是云巧等人的祈祷起了作用，隔壁忙活了整整半个时辰后，终于安静下来，而后，匆匆的脚步声便走向这头。

“那小子状态还算好，醒来问题不大，就是底子有点虚，就是要仔细调养几个月了。大娘，你头上有点淤血，不过比那小子好得多。来，我帮你针灸一下，放心，不会很痛~”

甄思求熟门熟路给赵婶子针灸，进程刚过半，后者便有些昏昏欲睡去，却还努力睁大眼睛。

“针灸有镇静安神之效，尤其是头部受伤，多睡觉恢复最快，比吃灌苦药汁还好使。”甄思求很接地气地解释。

征得其同意后，卫城轻声对赵婶子说：“您先睡吧，这里很安全，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巧儿的，等我们回来，再接您回村。”

赵婶子眯着眼，微微点了下头，这才放心睡了过去。

处理过这两位伤患，甄思求打了个呵欠，主动走出门：“走啊，还愣着做什么？不是要去半坡村看病吗？”

卫城二人连忙跟上，云鹏程则被留下，陪甄思苓照看两个熟睡的病患，以防万一。

一路无话，甄思求依旧像睁眼瞎一样，仿佛看不出云巧刚刚进门时脸上的突兀红掌印突然消失，衣服也换了一身似的。

半坡村很快到了。

然而，驴车得得得来到王家院墙外时，几人却听到屋里传来的不耐烦叱骂声。

“你个败家老娘们！生不出蛋也就算了，就会祸祸老子辛辛苦苦挣的钱！干啥啥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