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好像也是。可,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们?”卫海挠头。

卫城哼笑:“少装了!你那点心眼子,连你嫂子都蒙不过!你敢说你没打过这心思?对了,弟妹这几天住哪儿?你不回去,有没有关系?”

卫海嘿嘿一笑,也没辩解:“咳,她这几天暂时跟林镖头的妹妹住一块,安全着呢。我回去也是冷锅冷灶,那我就不客气,留下叨扰一晚了。”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我们跟你一块进城。”

他又说马还在山林里拴着吃草,要去牵马,还笑眯眯跑到院子一角,摸了追风两把,满口夸赞。

“三哥,你把追风照顾得真好,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能拉车。哎,我的老黑就没这个福分,现在这匹小黑跟它长得特别像~”

卫海絮絮叨叨着走出去,言语间透出的满满都是对过往的怀念,还主动拉上卫城,说要让他也试试正当壮年的小黑,去跑马消食。

等二人牵着小黑回来时,热水已经烧好,卫海今晚暂住的屋子也收拾好了,还备了两份被褥,一份在床上,一份在地上。

卫城主动打地铺:“你是大忙人,上回过来吃了几杯酒,也没顾得上好好说话,看你刚刚嘴巴说个不停的。今晚咱俩睡一个屋,让你说个够,成不?”

卫海自然没有意见,推辞之时,还后知后觉地扫了一圈屋里,才若无其事继续跟卫城说这几个月的经历。

都快睡着了,才小心翼翼问起:“三哥,你那老毛病,现在有没有好些?之前我给你弄的药,你吃着还是没效用吗?”

卫城沉默片刻,没有隐瞒,只简短地恩了一声。

良久,黑暗中传来重重一叹,木床上还响起砰的一声,像是有人不满地锤了一拳,锤到一半却又猛地收力。

“三哥,你这人就是心软!爱为难自己!人活着一辈子,短短几十年,有啥槛过不去的?”

卫城无声一叹,心里也很无奈,甚至是挫败。

近来,他梦见那些满脸血的敌国平民的次数,又变多了,他们在梦里诅咒叱骂他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自从毛兄弟出事,他就逼着自己放弃了一切柔软,只将最坚硬冰冷的一面对外。

再遇到敌国平民时,救助是绝不可能的,有探子嫌疑的要么抓起来、要么就地处决,最好的待遇也是将他们撵得远远的。可,寒冬腊月里将人赶到雪地里,跟直接杀掉差别并不大……

他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只是,他曾以为自己付出的这些代价是为了保家卫国,可,壬申年那次动荡不禁让他迷失。

那么多人付出性命去保护的国之防线,在背刺面前不堪一击。

那个孱弱无耻的国朝,又哪里需要他们的热血?

他曾经割舍过的人性,被丑陋的现实衬托得毫无意义!

卫海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在黑暗中亮着光。

“从战场上下来的,有几个手上没沾着血?就连我这样的,还砍过几个土匪的头呢!我才不管那么多,对得起自己良心就够了!你又没对不起谁,是不?反正,我的意思就是,你别惦记着从前的事。现在有了嫂子,你俩好好过日子,不比啥都强?”

卫城翻了个身,回看过去,试图用不那么沉重的语气说:“你说得没错,是我心胸没你开阔,得向海子你学习才是。你也别太担心,最近吃的药效果还成,说不定过些天就好全了。到时候,你想大半夜拉着我唠嗑还没机会呢。”

卫海撇撇嘴,重新躺下去。

“嗤,真有那天,我也有媳妇热炕头了,谁还稀罕跟你睡一个屋?”说罢,见没了动静,很快睡得香甜。

规律的鼾声中,卫城也闭上双眼,本以为心绪繁杂会难以入睡,没想到,没多久竟也坠入黑沉梦境。

次日一早,云巧天刚亮就爬起来,心里小鼓敲个不停。

昨晚卫海到访,她就有点担心卫城会不会想起过去的事,大半夜又发病,没想到,辗转反侧等到后半夜,也没等到熟悉的异样动静。

等卫城从屋里出来,看他神采奕奕,不像是熬了一宿的模样,她才放下心来,却又嘀咕起另一件事。

看来,这卫海兄弟的到来对卫城来说可能有利无弊,正好这两天去他家暂住操办婚礼,可以趁机验证下,看能否从中找到切入点,对症下药。

简单用过早饭,三人便结伴下山进城,还带上了卫城、云巧二人的简易行李。

与此同时,半坡村的王屠夫也在踏上了另一条进城的路,出门前还不忘叮咛云桃去帮他挖草药。

为了让云桃意识到这事的紧要,他做戏做全套,从昨晚开始一直皱着眉,时不时反手去揉右侧肩膀,来回活动发出咔咔的响声,早上起来还装作有点落枕的样子,僵着右侧脖子出的门。

村人看在眼里,各有说法。

女人们说王屠夫脾气臭,二婚娶了个这么好的小媳妇还不知道珍惜,天天非打即骂。

男人却说,云桃确实没开怀过,王屠夫一把年纪了还没个儿女,心急也在所难免,又说男人养家糊口辛苦,脖子肩膀都那样了硬撑着去卖猪肉,云桃该多体谅。

云桃听不到这些私底下的议论,她脸色有点苍白,行动也不如前两日利索,却没犹豫,很快背上竹篓出门上山。

找鸡血藤的过程中,昨晚屋里发生的一幕却在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重现。

王屠夫钻进被窝时,手不安分地摸到了她这边,显然有那个意思。她正犹豫着是否该拒绝,腹部突然有些异状,却是恰巧来了月事。

当时,王屠夫骂了一声“晦气”,又嘟嘟囔囔说了些“不下蛋母鸡”的鬼话,她心底却猛地一松。

就像是小时候那次,娘误以为她偷东西,打骂过后,邻人突然自己找到了“丢失物品”时的心情,如释重负,明明解脱了,却又觉得悲哀。

只是一件小事,却将她心中摇摆不定的天平彻底推向其中一侧。

罢了,王屠夫再怎么不好,当初好歹也掏了聘银把她从云家接走。否则,也不知道爹娘会不会把她嫁给更糟糕的男人,如赖老大。

给他多挖些鸡血藤回去,研磨成药膏,就当是善始善终,给他做最后一件事了。

云桃打定主意,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迈着小碎步,慢慢在山林间寻觅着,时而弯下腰去采摘。

因为太过专注,压根没留意到,身后树丛间不知何时多了道影子,像尾巴一样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不放。

随着她愈发深入山里,那尾巴跟她的距离越来越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