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云巧被吓了一跳，几乎忘了不久前自己还在琢磨的某个问题，更没想到，这两者之间会有关联。

她下意识抓住卫城胳膊，眼睛瞪得大大的，警惕地看向窗户的方向。

“卫大哥，你别吓我！你，你刚刚说的不干净，是哪种不干净？可，我们今天不都喝了这里的水，吃了饭菜吗？”

卫城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逗笑了，仍努力绷着脸，拍了拍后背以示安慰，同时，清了清嗓子。

“咳，水烧开了自然无事，饭菜也是做熟了的，你先别紧张。我是说，外头的生水可能有脏东西，好像叫做裸虫还是什么的。你皮肤上有伤口，最好别碰水，以防万一。”

云巧立马懂了。

这跟伤口不能碰水（尤其是脏水），擦拭清理必须要用烈酒、或是煮沸过的药汤，是同样的道理，都是为了防止脏东西跑进去，让人生病。

所以，那个脏东西是一种叫裸虫的小虫子吗？

她有些恶毒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

果不其然，顿了顿，卫城又旧话重提。

“刚刚我不是跟你说，那位桂梅姑娘可能有些不妥吗？你有没有发现，她的眼睛，还有脸上、手上的皮肤有些发黄？我怀疑，她可能就是不小心接触到，或把脏东西吃了进去……”

在云巧惊讶的注视下，他继续用低低的声音，跟她说起早年间在宁州的一段经历。

鹤州是边关重镇，又比东北面边境线上几处重镇位置更为重要。历来镇守于此的将领，级别和话语权都会比后者要高一些，有着统领调配之责。

宁州位于鹤州东南面，也是其中一处被统辖的要塞城池，边上还是大燕国跟北胡之间的天堑，高耸入云，直逼天穹，故而名为天山。

天山积雪消融，汇聚成数条江河，流经这片苦寒的大地。而从宁州到鹤州，正好有一条宁河，前者位于上游，后者则是下游，两座城池的军民取水都要靠这条河。

那一年，鹤州军营里有些士兵身上出现了类似风寒的病症，突然高热，还伴有寒战。

一开始，大家都没多想，军医只照着风寒的方子给他们开药。

不料，病没治好，反而越吃药越严重。患者们还多出腹痛、腹泻、头晕、心悸等乱七八糟的病症，军营里患病的士兵渐渐增多。

与此同时，城中百姓里头也有这样的病人出现。除了以上这些病症之外，还有个比较直观的特征就是，皮肤和眼珠子会变黄。

当时，军营和当地衙门都头疼了好一段时间，对这突然出现的疑似瘟疫严阵以待，还张榜重金求医。

多亏那位林老大夫及时出手，研究过无数病患后，才勉强总结出这些规律，并发现，这病压根不是风寒，而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肚子里长了虫子。

他研究了足足十几版药方，才终于找到个对症的出来，勉强将这病症压下去。

问题是，这病症虽不致命，却不能完全根治。简单来说就是，对症药方可以杀死病人身体里的脏东西，但这些脏东西对身体造成的负面影响没法彻底消除。

百姓们还算好，最多就是身体比以前虚弱一点，干活更费劲一点罢了。对需要上阵打仗的士兵们来说就很致命了，故而，那次的病疫被成功镇压后，染病痊愈的士兵大都没法再留下，被迫解甲归田。

万老将军对士兵战力、乃至士气军心都很重视，下令彻查此事，而后发现，这病居然跟宁河有关。

“据最开始出现病症的几个士兵回忆，他们都在轮休时出去吃了一个船家做的特色小菜，鱼肉片得薄薄的，下到热汤里滚两下就夹起来吃，还有用酒腌制后、放在冰天雪地里冻起来的虾……”

说到这里，卫城神色有些无奈，云巧也大致猜到了后续。

喝生水容易拉肚子，生吃动物血肉就更危险了，尤其是生活在水里的鱼虾。那种裸虫大约生命力很顽强，烈酒和冰冻都没法奈何它吧。

联想到桂梅今天给贺家送鱼的举动，以及贺李氏话里提到她经常这么做的关键，原本想不通的问题答案逐渐浮出水面。

看来，如果卫城没看错的话，那位桂梅姑娘多半也是因为那些鱼遭的殃。

可，不是说这病不致命吗？

她有些纳闷，不禁提出疑惑。

“哦，倒也不是绝对不会致命。后来，我随林老大夫亲自往宁州走了一趟，发现在他们那边这种吃食更加流行，还是从那传过去鹤州的。所以，宁州城的‘古怪风寒’病患也很多，其中还有些病逝的。这些人症状跟鹤州那边出现的很像，又有些微不同。据林老大夫猜测，这些人可能本身体质较差，短时间内摄入太多脏东西，身体顶不住，这才一病没了……”

卫城叹了口气，没再细说那些事，只简单说林老大夫花了多长时间才把宁州这些病患清扫得七七八八。

从那之后，鹤州、宁州一带军营里还多了条新规矩，除非是在战场上条件不允许，否则，绝对不许吃生食。

“那，卫大哥你知道这病怎么治吗？”

云巧万万没想到，意料之中的“急病而亡”背后居然是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疫病！

跟肚子里长虫子相比，风寒什么的都被衬托得有些岁月静好了。

卫城却摇摇头，“我倒是想，只可惜，我不是正经学医的那块料。当时治这病的方子比较复杂，足足有几十种药材，我只记得其中几样。林老大夫不是敝帚自珍的人，他生前写了本医书，只是，我估计还没传到咱们这边来，寻常大夫只怕不好下手。”

他想了想，又说：“今天来时没仔细看，明天早上我再去村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其他人也有这情况。回头再给鹤州送封信，看看能不能跟小林大夫要一本过来。”

“那敢情好。”

云巧刚松了口气，突然记起今天晚饭桌上那两条肥鱼，心头乱跳几下，忽然又平缓下去。

贺李氏做了一条红烧鱼，还有一盆鱼汤，都是要烧制较长时间的。她和卫城今天又没吃多少肉菜，应该不至于有问题。

更何况，桂梅经常跑去捞鱼送给贺家，贺家人吃了这么多，要有事早该有事了，她却没发现贺家几人眼珠子和皮肤有什么古怪。

反倒是桂梅皮肤微黑，对着她和卫城有些腼腆，总垂着眼，又是晚上，她才没留意到对方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