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云巧很是惊讶，差点被嘴里的最后一口汤呛到。

只一顿饭的功夫，她已经观察出来，大姐近段时间性子有所转变，而且是她乐见其成的向好转变。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姐居然有勇气想要自己做生意！

作为一个和离后独居的年轻妇人，要想出去卖烧饼，大姐要承担的风险可不止“生意会不会亏本”这一项，还有来自外人的指指点点！

远的不说，卖包子的兰氏就是个反面典型。

据云巧了解，兰氏刚开始卖包子时，并没有包子西施的“好名声”，生意也十分寡淡，还遭到不少人的指摘，说她不安分，刚死了男人就急着抛头露面，也不知卖的究竟是包子，还是自己，云云。

因着这些混账揣测，兰氏名声一落千丈。她却愈挫愈勇，还骂那些好事者“我男人都死了，我还不想办法挣钱，难道要我和儿子一块跟着饿死吗”，而后作风渐渐变得大胆，俨然一副只要不作奸犯科、违法乱纪，怎么挣钱我就怎么干的架势。

久而久之，许是见怪不怪，倒也没多少人天天追着她骂了。

只不过，他们家的名声还是不大好，只看兰氏儿子想读书没塾师肯收，就能窥见一二。

即便是认识兰氏之前，云巧也晓得这世道下女子的难处。

当初为江家那桩婚事发愁时，她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便是，去城里找个绣坊挣钱养活自己（如苏记针线铺子这种去处就不错，东家不算苛刻，还专业对口），压根没考虑过亲自出面做买卖。

种种思绪于心头快速涌过，云巧却不好反驳，毕竟这是大姐难得有主见的一次，自家人绝对不能打击。

她只能委婉地说：“这买卖自然做得，不过，前提是得把这烧饼原滋原味做出来。”又问，“大姐，你怎么突然想做买卖了？可是想在城里置办宅子，手头银钱不够？”

还不等她主动提出借钱，云桃就摇头了。

“没，宅子的事不急，就是前两天听真真说起这事。她针线活计不错，想着做些绢花荷包什么的，拿出去摆个摊子卖，比卖给针线铺子挣得多点。只她年纪小，就想拉人一块入伙，偏我是个最清闲的……”

柳树巷女眷不少，但，她们大都有自己的家，嫁了人的要侍奉公婆、照顾夫君儿女，没嫁人的也得照样帮家里做事。唯独云桃这个“异类”只须照顾好自己的饮食起居，可不就比其他女子都要清闲？

云桃并未作他想，云巧这个旁观者听了心里却不禁犯嘀咕。

这主意到底是林真真小丫头自己想的，还是其他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再就是，下个月起市金减半……哦对了，这是新来的县太爷颁发的政令，你们还不知道吧？也是赶巧，你们刚出门没几天，这位新知县就来了。我有次买菜时远远瞧了一眼，还挺年轻的，人也和气，听说有个卖鱼的还跟他说上话了……”

说起这位新来的县太爷，云桃险些忘了一开始在说啥，叨叨了好些小事才猛地回神，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

“瞧我，一说就没个边际。总之，除了真真，我还听好些人说想去摆摊试试，反正只要以前的一半市金，应该不至于亏本才是，要是侥幸赚了就更好了。就是不知道，这条规矩能坚持多久……”

云巧恍然大悟，也隐约记起，前世确实有过新县太爷上任这一遭。

不过，因为这位县太爷太年轻，又没带家眷一同上任，江太太想要巴结对方都没门路。毕竟，当时江老爷还卧病在床，江传芳又“离家出走”了，愣是没个适合出面组局邀约的话事人。

而她被困在江家后宅，还被江太太按头去学这学那，期间又经历了大姐去世的伤心事，人都浑浑噩噩的，哪里有心思关注外头是否换了个新父母官，更别提对方出了什么新政策了。

单看减免市金这条来看，这位新知县看着倒像是个会为普通老百姓着想的。

云桃说完新知县，看到妹妹妹夫耐心中带着一丝鼓励的眼神，又大着胆子将自己的思量娓娓道来。

“我想着，绢花荷包这些没啥出奇的。咱们能做，其他人也能做。想出来的新鲜花样，没几天就被别人学了去。倒是这乐州城的烧饼味道有些特别，咱们这边没人卖，或许能多招揽些顾客。而且，吃食这东西男女老少都可能买，比做女子生意赢面大……”

见大姐分析得头头是道，愈发有主见，考虑过后，云巧决定支持大姐。反正还有她和卫城、以及柳树巷这么多帮手在，总不至于真叫人为难了去。

“只要一半市金的话，确实可以试试，左右比租商铺便宜得多，还是一旬一交，再不济就是亏十天的钱罢了。如今已经入秋，雨水没之前多，在外头摆摊也不怕。天色转凉，估计这烧饼生意也不难做。”

云桃得到妹妹认可，心头渐渐有了底气，当即便跑到灶房去揉面，说是怕隔夜就忘了口感，非要现在就去调制粉面配方。

她厨艺不算顶好，做菜方面只能说是平平，但很擅长做面食，什么馒头、包子、烧饼、面条都不在话下，想要复原这乐州烧饼的味道倒也不算太难，最多接下来这十天半个月大家多吃些试验品烧饼罢了。

云巧颇有些感慨地笑着，看她走开，正要端起碗筷去洗，却被卫城抢了先。

他还小声说：“新知县既然有意减轻市金，多半是探听到有人欺行霸市、盘剥百姓，想要借机整治风气。依我看，大姐想要做这买卖，不如再等上一段时日。届时新知县抓了人杀鸡儆猴，咱们普通小老百姓也不至于再碰上什么阻力。”

大姨子难得有件自己想做的事，又想着自力更生，值得钦佩，卫城便不好给她浇冷水，只能私下提醒云巧。

云巧反应过来，也不得不承认他考虑得周全。

来了个似乎想有所作为的新知县，衙门里的小吏却还是那拨人，里头不乏有些仗着身份搜刮百姓的。

这市金便是他们手中的利器，动辄翻倍，不肯交就掀摊子，把你的货全部扣下充公！

即便新告示发了出去，真正执行起来还是这些人，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端。涉及自家亲大姐，还是要谨慎点，多观察些时日稳妥。

正好，还能趁这段时间把烧饼仿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