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饶是云巧对爹娘再多腹诽，冲着好事将近的大姐、和愈发懂事的小弟，以及卫城和腹中小娃娃，也能端起标准的温和微笑，全家人一块过了个和谐的中秋节。

云家这头双喜临门，里里外外都喜气洋洋，相比之下，远在县城的江家就十分冷清了。

无他，只因乡试开始了，江传芳去了省城应考。江老爷、江太太也坐不住，带上一众奴仆陪着儿子去赶考，江家宅子可不就空了下来。

这会儿，夫妇二人便在省城提前置办下的一处小院里，对着一桌子精致菜肴毫无胃口。

“贡院号房那般窄小，连躺下去睡觉都没法子，更别说吃喝了。唉，也不晓得我儿现在怎么样了。早上听人说起，有几个学子被人抬了出来，像是得了风寒……”江太太忧心忡忡道。

江老爷到底是白手起家的商贾，心理素质比妻子要强得多。

“别想太多，总共几千上万个考生，里头出一两个身体差的也不奇怪，说不定下场前就病了，只是强撑着去而已。咱儿子身子骨还算康健，又吃了那么多汤汤水水调养，难不成还比不过旁人？再说，今年天气算是好的了，去年中秋前后连着下了好些天阴雨，那才叫难熬呢。”

江太太一想也是，考场不让带夹层的棉被、衣物，所有布料都是单层的，也就能勉强凑合。若遇上去年那种鬼天气，夜里肯定寒意透骨。

要因为这样生病，无法坚持到考试结束，或是发挥失常，那可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只能怨自己倒霉了。

“下场前，儿子挺有信心的，还跟我打赌，要是能考个解元回来，就让咱们答应他一件事。这孩子，怕不是还惦记着黎家姑娘呢。唉，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要真能中解元，也不是不能帮他提这个亲。他都这么说了，想必不会出岔子……”

江太太这么自我安慰着。

此时此刻的考场里，江传芳确实表现得很出色。

他下笔如有神，挥斥方遒，连巡考的主考官都在他这方小小号房前稍作停留，面露满意。

等主考官悄然走开，先前一直若无其事誊写文章的他稍稍松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自得。

试题还是同样的试题，他又提前数月准备，翻烂了好几本书，并绞尽脑汁回忆前世曾被张贴出来的优秀答卷，可谓是“博取众家所长”，怎么可能言之无物？

当然，为了不被考官判作有舞弊之嫌，他很小心翼翼地将“借鉴”自贺伯安的观点做了一番包装，引经据典，拔至更高层次。

这样一来，考官定不会觉得同场考卷里有两份十分相似，而只会觉得贺伯安的观点只是个粗糙的雏形，远不如他！

一想到贺伯安能被自己压一头，江传芳心情大好，连右手掌心内里隐隐的酸痛都能彻底忽视。

考试结束后，他离开考场时，正好跟面露倦色的贺伯安打了个照面，脸色微变，很快骄傲地转头离开，压根没有主动上前结交这位清贫同乡的意思。

放榜当天，江传芳带上小厮，自信满满地前往贡院对面的茶楼，坐在提前花重金砸下的二楼雅间里，和几位关系较近的考生一起等着名次出来。

等待放榜这些天，考生们大都将自己的考试卷子重新誊写一遍，或互相传阅，或呈给恩师、长辈点评。故而，相熟考生已经对彼此的文章水平有所了解，此刻在雅间里的几人就很清楚，江传芳的答卷绝对是他们之中最优秀的，还很可能拿下桂榜头名！

贡院门口街上挤挤挨挨，看过去黑压压一片人头，不是家丁、管事打扮的下人，就是家境贫寒、打扮朴素的学子。

享受着同行人吹捧之际，江传芳突然发现，眼中钉肉中刺贺伯安来了。

对方跟几个身穿粗布衣的学子站在一块，时不时被其他抢着看榜的家丁推来挤去，瞧着既寒酸又狼狈，再对比自己几人独占一个雅间的闲适，心中愈发畅快。

他嘴角噙着优雅微笑，任谁看了都想不到，此时此刻，他心里却在得意洋洋对贺伯安放狠话。

“一个泥腿子，也敢肖想着娶黎姑娘，做梦！上一世，你沽名钓誉，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这次索性就继续装到底……”

不多时，贡院大门缓缓打开，放榜了。

然后，江传芳就傻眼了。

“第二名？怎么可能？”若非意识到雅间里还有旁人在，他几乎脱口而出。

反应过来后，他在其他人的贺喜声中强作镇定地问：“哦，那第一名是谁？”

“回少爷，是，是丽水县贺伯安。”

其他人听了，都有些诧异。

他们大都没听过贺伯安此人的名号，甚至开始讨论，这贺伯安是不是哪家官宦之子回老家来应试，这才“抢”了原本他们一致看好的江传芳头名，借此委婉地安慰这位才情过人的富商公子哥。

但，江传芳对贺伯安身家背景门儿清，哪里会被这种话安慰到？

他气得要死，差点以为梦回糟心的上一世。

问题是，上一世因为内宅诸事，他心有挂碍，没有专心复习，以至于乡试名次不算好，只是中上名次，离第二名还隔着十几二十人！

不等他再次确认，桂榜下的人群中便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

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也有贺伯安的名字，尤其后者作为这个榜头，名字被提起次数最多，声音也最响亮。

他还看到很多人朝衣着寒酸的贺伯安围了过去，俨然是在当面贺喜，后者满脸喜气，沉稳大方，一身气度竟衬得那身布衣颇有名士之风。

且不说江传芳这头如何惊怒嫉妒，他中举的消息却是很快传到了暂居乐州的江老爷、江太太耳朵里。

跟他的失望不同，夫妇俩对这个名次已经十分满意，高高兴兴张罗着要回老宅祭祖摆宴庆祝。

云母更是暗暗窃喜，既然没得头名，考试前跟儿子那个约定自然也就不作数了。或者，用这事激励下儿子，让他明年努力考中一甲前三，再去帮他提亲？

听说京城达官显贵无数，各家贵女更是不乏才貌双全者，届时没准还能攀上一门贵亲。就算儿媳妇难相处点，岳家总归是个助力，岂不好过那只是区区书院山长的黎家？

江传芳高中桂榜第二名的喜讯，也很快在永和县散播开来，并伴随着来自江家大摆流水席的消息，传到了桐花村众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