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甄思求被堵在村口苦苦哀求时,何氏已经面如金纸,手脚冰凉,几乎没了人气。

得知有人难产,他很配合地临时换了个目的地。

黄家一片愁云惨雾,何氏的孩子虽然还小,不懂事,却也感知到大人的情绪,惊恐地哇哇大哭,怎么哄都哄不住。

甄思求直接从药箱里翻了包催产药出来,扔给黄老娘,让她先去煎药,又表示可能要进去给产妇扎针。

“啊?扎针?扎在身上吗?只喝这个药不行吗?”黄喜皱着眉头问。

甄思求奇怪地看他一眼,反问:“扎针不扎在人身上,难道扎衣服上?”

噎了对方一把,才慢悠悠解释,需要扎针的位置都在手脚上,主要还是虎口的合谷穴,好让黄家人将脑子里的某些古怪猜疑抛开。

“你媳妇胎位不是一般的不正,光喝催产药效果不大。除了扎针,还得让产婆配合手法去调整胎位。总之,为了母子平安,最好三管齐下,你们家属自己考虑吧。”

黄老娘犹豫了下,咬咬牙,瞪了眼蔫头耷脑的儿子,拍板决定。

“大夫,您可千万得救救我家儿媳妇!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娘啊!您说怎么能救人,就怎么办!”

虽然何氏这儿媳妇喜欢闲言碎语,在外头惹是生非,她不大喜欢,但也不希望孙子没了亲娘。说得实际点,回头再续娶个新媳妇还得花钱下聘,后娘对前头的孩子多半好不到哪儿去,家里还要闹得鸡飞狗跳。

能救,肯定还是要救的。

至于男大夫进产房会不会被村里人说闲话,她可顾不上那么多了。

关键是,不就看个手脚,村里多得是人脱了鞋在河边洗衣服洗脚甚至洗头的,看几眼咋了?

黄老爹是个妻管严,不敢有意见。二儿子更不敢质疑,阻拦大夫救治长嫂。

黄喜虽然因为何氏从前对卫城那点小心思,跟她闹过和离,但两口子到底成婚几年,又有不止一个孩子,感情到底还是有的。

他脸色不好看,权衡过后却也点了头:“求大夫救人。”

甄思求得了家属允准,便抓着卷成一团的针袋入了产房,并将里头畏手畏脚的产婆和帮忙的黄家二媳妇指点得团团转。

过了一炷香,产房里依旧静悄悄的,只听得到甄思求和二女偶尔的说话声。

黄喜心头七上八下,憋屈得不行,忍不住跑去灶房找他娘说话。

“娘,您说这大夫来得是不是太巧了?咱家刚好要请大夫,他就正好来了,还专门带着对症的催产药!他跟卫家两口子关系又好,别不是故意挖坑等着咱们跳吧?”

他既担心,又有些埋怨何氏。

毕竟,昨天何氏才又“犯病”,说过云巧和卫城的闲话,人家这会儿要是记仇,在这事上动手脚,那可就完了!

黄老娘正拿着把蒲扇给炉子扇风,闻言白他一眼,开始骂人。

“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自打你娶了何氏,眼皮子咋也跟着浅了?都要生的人了,我让她少惹点事,安分点养着,她听了吗?指不定这次难产,就是她自己作出来的!之前头胎都生得那么顺,这回倒卡住了……”

“你没见人车上带了东西吗,多半是来给卫家送年礼,顺道替卫猎户家的看脉。上个月,他不也来了一次,还顺道给那张家看了头风病?”

“人家那药箱里又不止这味药,哪个大夫不随身带点常用药备着,偏你那么多弯弯绕绕!难不成,人家为了害你还特地找个大夫过来做戏?人家啥都不做,你媳妇都可能没命了,你看人是傻子吗,专门给自己揽人命官司?”

黄喜百口莫辩,只能不吱声了。

可过了一会,听不到里头何氏的声音,再闻着浓重的苦药味,他又急得团团转。

“都进去这么久了,一点动静也没,不会真出事了吧?”

“里头还有产婆和你弟媳呢,他要敢做什么手脚,还能走出这院子?卫猎户现在又不在村里,难道还能插上翅膀来救他?你可给我消停点吧,别拉不出屎赖茅坑!回头把人气急了,不给你治了,我看你上哪儿找第二个大夫过来!”

见儿子眼神飘忽,依旧满脸怀疑,黄老娘没好气推他一把:“起开起开!别挡着老娘倒药!光想着坏的,也不知道多替你媳妇念几句佛!”

说着将倒出来的催产药端进产房,和二儿媳一块给何氏灌了下去,然后就在里头待着没出来。

过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产房内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哀嚎。

“啊——”

高亢而漫长,饱含着难以抑制的痛楚,听得人背后发凉。

所幸,这哀嚎并没有持续太久,便很快低了下去,然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略显虚弱的婴孩哭声。

“是个儿子!”产婆惊喜大喊。

外头黄喜等人先是一阵振奋,立马又听到充满恐慌的一句“血!好多血!”,而后便是一番兵荒马乱,再次陷入焦灼的等待。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一切才尘埃落定。

视线扫过那满盆的血水,旧褥子上还在缓慢增多的斑斑血迹,何氏那张蜡黄面皮下几乎毫无血色的脸,黄老娘拿着空了的药碗,只觉一阵后怕。

就这个出血量,要不是及时请了这位据说很擅长针灸的甄大夫过来,何氏怕是真要没命了!

胎位不正,难产,大出血……

落到哪个女人头上,基本上九死一生都算好的,更多的是十死无生!

黄家婆媳和产婆都亲眼见证过,何氏没再出血,拔针后亦如是。

黄家人自是感激不尽,诊金也给足了,还不忘悄悄打听,何氏以后还能不能生。

甄思求收下诊金,脸上没啥表情,只尽职尽责提醒。

“这胎元气大伤,能不能生不好说,休养几个月再看。月子里别乱动,好生养着。要是又出血了,先帮她按我说的那几个穴位,不行再去找我。”

黄家母子满口应下。

被送到门口时,甄思求才装作突然想起的模样,拍了拍肩上背着的小药箱。

“哦,对了,我这郎中虽然没啥名气,也是有些操守的,不会因为看谁顺眼、不顺眼就区别对待。这里头都是些常用药和急症药,除了催产的,还有治磕破脑袋的、溺水的、断手断脚的……总之,你们若是信不过,回头大可请旁的大夫。”

说罢毫无心理负担地走去斜对面,敲了敲开着的大门,“赵婶,在家吗?我来给您扎针了。听说您老寒腿又犯了……”

只留下黄家人在原地面面相觑,面皮臊红,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