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日子很快到了卫城离家后的第四天。

这之前，云巧一直在贾氏母女的陪伴下，安安静静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安安静静地为几个月后的出行做准备计划。

这日上午风平浪静，结果，吃过午饭，云巧正准备跟闺女一块儿睡会午觉，外头突然传来乱糟糟的说话声，很是吵闹。

她皱了皱眉，听到贾氏迎出去跟那些人说话，还听到有人提自己的名字，忙不迭也下床穿上鞋，整理好衣裳出来。

“贾大姐，是谁来了？”

一开门，就见着院子里站着几个眼熟的村人，其中一人是附近田地的主人，手边还拄着锄头，满头大汗，显然刚干过农活。

而离着院门约莫几丈远的地方，云父云母正在另几个村人的簇拥下满面笑容地走过来。

云巧眉头一挑，已然猜出几分。

这时，就有人笑着问：“巧儿，听说卫猎户当上官儿了，是真的吗？”

还不等云巧作答，旁边就有人叽叽喳喳。

“哎哟，我说怎么他一去好几天不回呢？怕不是真出去当官儿了？”

“可是去年立了功，得了官府青眼？”

“估摸着是。”

“听说好像是个七品官，跟咱们知县老爷一个品级！就是吧，不知道这官儿要上哪儿当去，总不能又跑回边关去吧？我听说，去年冬天北边那帮蛮子又来闹事，死了不少人……”

正闹哄哄着，云母一把从人群中挤出来，暗暗瞪了众人一眼，又刻意端起架子不理会这些人的搭讪，径直来到云巧跟前，捉起她的手，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哎呀呀，真是上苍有眼！我一直说，我家二女婿是最有本事的人，窝在咱们这小山沟里实在是埋没了。没想到，还真有看到他一飞冲天的时候！巧丫头，你也算熬出头了！从今往后，你也是官夫人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面对过分热情的她，云巧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勉强挤出个笑容，点点头敷衍过去。

众人也并不需要听她说太多话，只从她这里确认了消息属实，便齐齐激动起来。

这时，寡言的云父也露出些许傲然表情，开始隐晦自夸，大意就是自家挑女婿眼光好，才给闺女寻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言之凿凿，仿佛卫城和云巧的婚事并不是他们自己想方设法促成，而是听从云家老两口的“父母之命”。

此情此景，莫名让云巧有种旧日重现之感。

当时卫城救了江老爷一命，摇身一变成为江家恩人、座上宾时，云父云母的态度就跟今天差不离。不对，今天还要比那会儿更殷勤几倍！

毕竟，一个富商的座上宾女婿最多只能给她带来些钱财，而一个当官的女婿也许能让他们过一把当老太爷、老夫人的瘾。

看着云母被众人围着吹捧、洋洋得意的模样，嘴上越说越离谱，甚至隐晦畅想起今后全村都能被自家姑爷“罩着”的美好将来，云巧心中暗暗摇头，跟一旁同样沉默的贾氏交换了个眼神，决定直接捅破。

她清了清嗓子：“咳，爹，娘，你们从哪听说的这事？”

一问之下，结果是村里某家人的拐弯亲戚在江家做事，不是什么排面上的人物，就是跟着管事跑腿的小伙计。他偶然听说了这事，就告诉了家里人，家里人又跟亲朋好友提起。故而，这消息隔了好几天，才口口相传了开来。

“原来是这样。”

云巧解了惑，也没耽搁，直接扔出个大雷：“卫大哥的差事，还得回辽东才能正式领下来。他这几天不在家，就是在为这事做准备。估摸着，最迟这个月底就要走。”

这番话立马给兴奋讨论着此事的人群泼了盆冷水。

云母反应最强烈，眼睛瞪得老大：“你说啥？女婿要回边关去？那是要上战场打仗吗？”

云巧淡然点头：“武官自然是要打仗的。他对关内关外的情况都熟悉，许是因为这样，朝廷才发令征召他回去继续效命。”

若只是中原腹地某某卫所的低级武官，平时职责就是练练兵，协助附近州府县的长官维护当地治安，遇上民乱就出手镇压（几率很低）。这种位置并不紧要，随便选拔个人就是，哪里用得着特地千里迢迢发公函来“抓人”？

云父云母刚才的欣喜早去了天外，这会儿只觉得头疼。

女婿当官是好事，可这官儿当得好像没啥好处啊！

既要背井离乡远走边关，抛下妻儿老小，还可能在战场上出事！

万一人死了，且不说朝廷有没有抚恤，留下云巧母女这对孤儿寡女，可不就成了他们老两口的负担了吗？

即便云巧早就展露出她打络子、绣花的好手艺，又结识了戴春燕这位女富商，靠着跟后者合作做了些小买卖，还有江家给她的嫁妆田地、宅子也值些钱，并不需要啃老。

但，老两口对云巧的真正身家并不清楚，下意识被思维惯性所束缚，满脑子都是邻近村子、亲朋好友圈子里的丧夫女故事，更害怕家里多了个守寡的大姑子，宝贝儿子会更难说亲。

“女婿不是老早就退下来了吗？咋隔了这么多年，朝廷还要找他回去？”云父问道。

云母附和着点头，甚至还拽了句文。

“是啊。咱们大燕人才济济，总不能缺了个人就转不动了。守边关可不是啥好差事，你们可别想得太简单了！女婿不是认得好几个大人物吗，赶紧趁着还没动身，去找找关系，求人家调个差事。要是能在咱县城谋个差事，岂不更好？”

云巧几乎气笑了。

卫城的差事要是能改，她这几天哪里还用忧心忡忡？

打个比方，像柳家、江家这种大户人家，上头的男女主子突然从家中仆人里点了一人出来，说你有才干，以后就别干那些小事了，让你负责某某产业，给咱家挣大钱去。

这仆人除了答应，难道还能跳出来反对，说我就喜欢平淡生活，做些不起眼的差事，不愿意为您出力吗？

仆人还能攒了银子求个恩典赎身，重获自由。而一介平民，在朝廷的威权面前，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想改弦易张都不可能。除非叛国，离开大燕。

但，那是卫城绝对不会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