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女人松了口气，按住手下湿漉漉的豆角，往云巧离开的方向看了两眼，很快低下头继续认真干活。

她心说，有道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卫家娘子刚刚犯嘀咕的几人多半就是这种情况。

不得不说，这女人跟着丈夫出来给庄户人家办酒席，这些年倒也涨了不少见识。这种宴席是最容易生出是非的，也是最能看清人情冷暖的地方。

事实上，她猜的一点也没错。

云巧笑眯眯走过去打招呼，听过这群“亲戚”自报家门，心里是既好气又好笑。

来凑热闹的这些人居然是村里人的亲戚，还不是特别亲的那种，就有点像云鹏程和卢大伟的关系，都是听说桐花村里出了个官老爷，特地提着礼物过来刷脸的。

他们想法也很淳朴，不是现在就求卫城办事，至少要先混个脸熟，以后再有什么事，这份人情就能用上了。要是没遇着事，那就更好了，当普通亲戚走动嘛，说出去也光彩。

云巧哭笑不得，却也只能陪着笑脸把来客都安排到妥当的位置上。

好在这部分人不算特别多，也没有特别不识趣的，一个个笑容满面来贺喜，场面和乐融融。

被迎到贵客位坐着的戴春燕看到这熙熙攘攘的景象，不禁暗自感慨。

戴家确实有钱，只可惜人丁单薄。她自己的儿子才能平庸，文不成武不就，估摸将来也就只能帮忙管一管家里的生意，还只是部分生意，多了怕他没法掌控大局。

戴家族人里头也没几个读书苗子，花钱供了这么些年，也只考了两个秀才出来。

又因为戴家生意做得大，族人日子大都过得不错，小富即安——鹤州只是祖籍，族人聚居地早已迁移至京城以北的安平府一带——愿意跑回祖籍地，在苦寒边关投身军营的极少，更没人在军中混出名堂。

如今卫家这般热闹，若叫那些高门大户看来，也许十分可笑，毕竟只是个低级武官。但对天底下绝大多数平民百姓来说，官就是官，民就是民，两者之间犹如天堑。

即便这官儿背后隐藏着无数危险，他们依旧只会羡慕、甚至敬畏。

或许，戴家不应该把资源都押在读书科举这条路上，也该趁这机会寻摸一条新的出路？

戴春燕捏着酒杯，一边走神，盘算着族中哪几个子弟适合挑出来塞给卫城，一边言笑晏晏跟毛干娘等人说话，两不误。

等酒席吃得差不多了，她也打算好了。

关系不够亲近的人家陆续告辞，戴春燕想跟卫城说事，却很有眼色，并不急于一时，已经约定明日再来一趟桐花村。

毛干娘、林永锋等人就没急着走，各怀心思地留下来吃茶。这些人没走，离得最近、血脉最近的云父云母自然也没走。

堂屋里，云母看了眼云父，清了清嗓子。

“正好今天亲家母也来了，大家都在，不若说说女婿走之后的打算？你们也知道，巧儿这才刚出月子没几天，家里就出了这种变故……”

她旧话重提，准备当着众位亲戚的面，说动云巧搬去城里，自己好接手女婿家的田地和鸭子等财产，还能把碍眼的小夏夏弄得远一点，眼不见心不烦。

云巧、卫城二人都是听说这番说辞的，刚听了个开头就猜到她的下文，嘴角十分默契地抽搐两下。

毛干娘等人却听得认真。

包括云鹏程在内，基本上每个人都听出了云母的小心思。只是，毛干娘几人并非真正血亲，暂时不好开口。

临时请假回来吃这顿践行酒的云鹏程忍不住说：“爹娘年纪也不小了，二姐夫家的地要是没人耕，不如租出去，每年收点租子。”

林永锋立马附和：“是啊，岳母上个月不是还扭伤了腰吗，万一太辛苦又旧疾复发可不好。田地租出去，鸭舍那边倒是能让贾氏帮着管，她们母女都是省心的。”

云母被亲儿子和大女婿联手噎了一把，气得想瞪人。

“外人哪里有家里人来得放心？卫小子在家也就罢了，他一走，她们俩万一有个坏心，害了巧儿咋办？”

“搬去城里住，要用的人手估计更多，万一也有坏人呢？”云鹏程低着头说。

云母气得不说话了，恨不得把这傻儿子塞回去再生一遍。

她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还不都是为了他！

云巧默默看了会戏，见冷场了，毛干娘挤出个笑准备说话，多半是想帮忙圆场，索性抢了这话头，若无其事放出大招。

“其实，大家不用担心，我跟卫大哥商量过这事了。我们娘儿俩是要跟着他去辽东的，只是如今天气热，路上不好走，可惜朝廷催得急，就只能让他先过去。等再过两个月，天气凉快些，我就跟着商队北上跟他会合。”

顿了顿，看向云父云母：“我们想着，家里的田地这些估计还要托付给爹娘你们帮忙打理，也不知道你们忙不忙得过来？”

这可真是天降惊喜，云家老两口却顾不上高兴。

“啥？你要跟着去辽东？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有啥好去的？女婿一个人陷进去也就罢了，你也要跟着跳火坑？”云母几乎整个人蹦起来，俨然十分反对。

卫城嘴唇动了动，很想辩解一句，辽东虽然苦寒，一年里头有一半都在过冬，可那边的林子长势繁茂，里头不知藏着多少山珍野味，更别提乌泱泱四处下蛋的鸟了。

云巧的笑就淡了几分。

行吧，跟她预料的差不多，云母反对她跟着去，多半是怕这么个细水长流的好处长腿跑了，而非担心一路过去她们娘儿俩身子骨受不受得住。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卫大哥去哪，我自然也要跟着去哪。我也是为了孩子，不能让她连她爹长啥样都忘了。”

赵婶子也皱着眉反对：“不好。你才刚出月子，两个月后也养不回一半。你闺女才这么小一丁点，怎么跟着你走那么远？他一个大男人过去，我都要担心他一路上头疼脑热累病了，你们弱的弱小的小，可不能冒这种险啊！”

这话一出，现场气氛就有点古怪。

云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装慈母的戏露了马脚，还被个外人比了下去，老脸火辣辣的，暗骂一句赵老婆子多管闲事，又忙不迭描补。

“就是这话呢。你们娘儿俩都要调养身体，要我说，怎么也要等到明年，把身子骨养壮实些才好动身。夏夏现在还不认人，明年过去也是一样的嘛。对了，到时候不如让你弟弟送你们一程，送到乐州再回来。这样我们两个老的在家才放心，也让他出去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