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且不说云巧这边如何震惊法，更快收到消息的江太太却是被结结实实气坏了。

“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来，她自己不要名声，总要为家里姐妹和我们家想想吧？这死丫头，她，她是不是存心要害我们家啊？”

秋霞作为江太太心腹之一，这时便露出点恰到好处的为难，迟疑了一小会才说。

“表姑娘对爷一往情深，历来又十分孝敬于您，怎么可能会生出这种心思呢？恐怕还是表姑娘心思单纯，想什么都在脸上，才叫人看了出来。说到底，表姑娘不过是稚子心性罢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乔珠儿开脱，实际上，江太太越听越恼火。

当然，这火是冲着乔珠儿去的，而非秋霞。

江太太生了江传芳之后，身体不好，再没一儿半女，手里空握着许多家资，除了江传芳之外却无人可花销。再见着乔珠儿这种娇娇俏俏的小姑娘，难免心生好感，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待。

得知乔珠儿对儿子的心，她心情其实自得多过恼火。毕竟，拥有这样“招蜂惹蝶”的本事，也是自家儿子优秀的佐证之一嘛。

她当然不会让儿子低娶，却也不至于因先前乔珠儿认亲宴上犯错，彻底冷落不管她。故而，乔珠儿跟蒋童生的这门亲事，其实也有她前几个月的搭桥牵线。

本以为，促成了这桩姻缘，再备一份厚厚的添妆礼，她对乔珠儿也算仁至义尽了，没曾想，事到临头居然出了这种岔子，还闹得人尽皆知！

自家正跟京城郑尚书家议亲呢，虽说山长水远的，郑家也没人在这边，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什么人说漏嘴，传到郑家人耳朵里去，这门好亲岂不是要泡汤了？

江太太固然担心郑姑娘出身高贵、看不起自己，但人都没见过，她肯定不会拿儿子的官途前程开玩笑，自然是不希望这桩亲事出变故的。

尤其是，这变故还来自江家这边！

心中快速转过几个念头，她当机立断吩咐秋霞。

“你去找傅管家，让他抓紧点前头的事，安排好马车，咱们明儿便动身上路！让他留下殿后，粗笨的家具物事慢慢运过去就是。正好也给家里这些丫头小子紧紧弦，让他们闭紧嘴巴，不管说什么话，都先想想自己吃的是谁家的饭！”

秋霞点头称是，却没马上走，而是小声问了句。

“听说乔家现在乱成一团，表姑娘还闹着要上吊。只怕，今儿乔家有人要上门……”

江太太一听，立刻柳眉倒竖，一拍桌面。

“呸！他家还有脸来？你去交代门子，今儿家中忙乱，我和老爷去城外上香求平安符了。除非知县老爷这等贵客，旁的人一概不许进门！”

想了想，又冷着脸补充一句：“先前收拾的添妆单子，你去处置了，东西添到给郑家的礼单里。”

既然被退了婚，名声又坏了，想必一时半会乔珠儿也难再结亲，她这长辈的添妆礼自然就用不上了。

秋霞得了准话，立时出去办事，心情却不似江太太般烦躁，步子甚至迈得十分轻快。

她早就在觊觎江传芳身边的姨娘位置，对一切有可能成为障碍的人和事都没甚好感，如当时未正式成婚的云巧，乔珠儿也在其中。

但，从前她私心里其实还挺希望江传芳亲上加亲，娶了这位表妹的。

原因很简单，乔珠儿脑子不好，容易糊弄，又知根知底，在这种正室手底下过日子，自然远胜于外头聘来的不知谁家姑娘。

只可惜，主人家娶媳的决策不是一个小小婢女能左右的，她也就是前两年隐晦地帮着乔珠儿说了几句好话，又悄悄向后者透露江太太的喜好，以作指点罢了。

如今乔珠儿不顶用了，又被蒋家退了婚，名声狼藉，她还挺担心江太太顾念旧情，又把乔珠儿接过来给江传芳做偏房，便迫不及待挑拨了几句，幸而效果不错。

乔珠儿这种蠢货，做个摆设主母是不错，可若成了姨娘，那些劣势不再，她跟江太太母子的表亲关系便成了护身符。

秋霞可不想将来多一个这样麻烦的对手，能趁早解决的肯定不能留后患。

云巧并不知道，乔珠儿退婚一事逼得江太太提前好几天上路，其中又有秋霞作妖。

如今，跟江家有关的纷纷扰扰对她来说，跟邻村某家人两口子吵架挠花脸差不多，只是旁人家的八卦罢了，听过后唏嘘两句便罢。

乔珠儿只是个没血缘的便宜表妹，之前还把云巧当做假想敌，每回遇上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认亲宴上甚至差点被她坑害。

这种糊涂人，云巧都懒得记恨，这会儿听说了对方倒霉，也没多少看笑话的心思，只跟贾氏感慨了几句如今世情，女儿家名声太脆弱，但凡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要被外人说嘴，质疑没了清誉。

无论前世今生，她其实都没少吃名声的苦头。只是今生有了卫城做后盾，她又早修炼出一副冷硬心肠，面对这些才可以视若无睹罢了。

贾氏也感触良多，甚至掉了两滴泪。

“谁说不是呢？想当初，我那没福的大闺女家接连出事后，就有人指指点点，说我命硬克亲，又说姜丫头说不定也是这种命格，将来估计没人敢求娶……”

云巧也是一叹，少不了安慰贾氏几句，只道姜姜是个聪明孩子，将来肯定能寻到一个如意郎君，两口子一块孝敬贾氏。

心里却想着，世道就是这般不公平。

一个男子，除非是家里死绝了，不剩一个亲眷，才会有人说他命犯孤煞、六亲受克；而一个女子，亲近的亲人只需在她出生后去世二三个，便会有人嘀咕她命硬克亲。

后者不好说亲，即便能说也要往低里说。可前者就不同了，多得是想要把姑娘嫁给上头没有婆母的男儿呢。

当年初来桐花村的卫城，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归根结底，还是女子没有出头的路子，只能被困内宅，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所致。

云巧不禁陷入沉思。

若一直待在桐花村也就罢了，她一个寻常农妇，照顾好自己的小家就是。可，如今有了往上走、往外走的能力，下半生是否也该活出新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