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不得不说,这年头当官的身份确实好用。

即便万金堂掌柜没看清官印上具体的字样,可见这位年轻郎君气度不凡,身后随从也不似常人,哪里还敢质疑对方的生面孔?

对着姚连英时他是不大耐烦,还隐约察觉田大夫惹了麻烦,却下意识护犊子,不愿配合回答姚连英的问题。

但,对着官老爷,掌柜可不敢隐瞒分毫,更不想倒霉催地被田大夫拖下水,当即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道来,还将另一位坐堂大夫和伙计都喊了过来回话。

果不其然,在贺伯安的黑脸威胁和掌柜的催促下,有个小伙计便弱弱表示,约莫个把时辰前他看到有个汉子来找田大夫,似是亲戚熟人,却没在中堂说话,而是躲到了里头。

“我,我没听清楚他们说的什么,只远远看到,田大夫脸色一开始不大好看,还推了那汉子一把,好像是要赶他走。不过,那汉子掏了包不知什么东西塞给田大夫,田大夫就没再赶他,又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话,然后就跟提着药箱那人走了,说是要去城外出诊……”

小伙计磕磕绊绊说完这番话,不敢抬头看掌柜,只因他当时是猫在柴房里躲懒,才偶然从门缝里看到田大夫二人的举动。

掌柜可顾不上骂他,眼睛一亮,直觉这是个重要线索。

“大人,不知那姓田的究竟犯了什么事,跟今儿早上那村汉有无关系。您看这事——”

贺伯安心中大定,猜到那汉子恐怕就是李家派出来请大夫的人,塞的那包东西多半是贿赂用的钱财,对着掌柜的脸色便缓和些许,含糊其辞扯了些套话应付过去,便带着那偷懒的小伙计作证去了。

一行人重新赶回田庄时,李家人和马三已经在云巧面前交锋数次,前者指责后者白眼狼贼性不改,后者则骂前者倒打一耙装疯卖傻。

期间,因马三气得头晕脑胀,田大夫还挺身而出,以“中立态度”帮着协调矛盾,言语间颇有息事宁人的意味,又再三提议要替他扎针治伤。

马三正犹豫着要不要反悔,接受田大夫的“好意”,贺伯安等人便来了。

见到万金堂的小伙计跟在姚连英等人身后出现,田大夫脸色一变,正要说点什么,那小伙计便惊喜地叫出声来,指着李家人当中一个壮汉说。

“大人,大人,就是那个,穿靛蓝棉袄、左边眉毛比右边眉毛高的那人,今天早上跟田大夫拉拉扯扯的就是他!”

在小伙计的指证下,两个当事人几乎没有辩驳余地。

只因,田大夫收的那包碎银、铜钱夹杂的贿赂,此刻正好端端塞在药箱最底下的一角,连包着的布都没换,也被小伙计一眼认出!

姚家兄妹更从他药箱中某个隐秘夹角中揪出一小包白色粉末,不是旁物,正是砒霜!

“好哇!你堂堂一个大夫,出诊怎么还随身带着害人之物?总不能是他李家正好闹耗子,在替害了疯病的李庄头求医问药时,还有闲心找你买耗子药吧?”

马三得知自己差点被田大夫和李家人合伙毒死,差点气得当场昏厥过去。

好在同来的林大夫是治外伤的好手,来之前又详细问过马三的症状才来的,准备十分充分,当即出手,将其情况稳住。

田大夫疯狂辩解。

“那砒霜是我上个月无意中放进去的,后面就忘了这回事,真不是故意带来的!我就是收了李家的钱,过来帮忙做个证,说他疯了而已。我跟这姓马的无冤无仇,要不是看在跟李二柱有点交情份上,我才不趟这滩浑水!就那么点钱,犯得着让我去害人性命吗?”

李家人也坚决不承认有害马三的意思。

他们本还想垂死挣扎一番,编些新的瞎话糊弄过去,可,当他们得知贺伯安身份,再听对方道出王富和粮行在某月某日的私下交易记录,以及大燕律中偷窃和谋害人命的罪名轻重区分,负责收买田大夫的李二柱大抵是怕死,先一步坦白了。

至此,卫家田庄发生的这起偷窃事件真相大白。

“恢复正常”的李庄头承认,自己是被王富说动了心思,眼馋城里的高粮价,想着东家囤的粮足够吃用到开春之后,届时粮价多半回落。

这么多粮食放着也是白放着,他大可趁这一二个月的空隙卖出买入,赚取中间差价,神不知鬼不觉白得一笔钱财,也不会影响到云巧的利益。

云巧听得心中腻歪。

姚连英也是被他这副说辞恶心得够呛,只恨当初看错了人,不该选这家伙做庄头。

“你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盘!若开春后粮价没回落怎么办?若是涨得更高了怎么办?你上哪儿填这个亏空?”

李庄头嗫嚅道:“咋可能?这几天不已经降了点嘛……”

云巧摆摆手,示意姚连英无需多说。

“这两个多月,你在这里替我监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原本我该看在这点情分上,睁只眼闭只眼把这事揭过。可我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敢颠倒黑白害人!”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事,我做不了主,还是请衙门的大人们做决断吧。届时,知府大人要怎么论罚,也是我一介妇人不能插手的。”

李家人苦苦哀求不要告官,宁愿自家割肉,出些财物和解。

云巧看不上那点财物,却不好替马三拿主意,毕竟后者家里正缺粮,便问他是否乐意。

这汉子也有几分气性,果断拒绝。

“跟着夫人做事,总少不了我一口饭!只要饿不死,我才不稀罕他们家那点东西!他们方才还骂我贼性难改,我倒怕他家不是头一回干这种缺德事,那粮食还未必干净呢,我可不敢吃,免得真成了贼了!”

既如此,云巧便没了顾虑,直接打道回城,将相关人等一并带上去报案。

李家人见哀求无果,便转换了策略,一路上没少跟姚连英求情,说什么这事要怪就怪王富,要不是他说得天花乱坠,连着好几天都来找李庄头劝说,他们家也不至于鬼迷心窍走了歪路,云云。

姚连英嗤之以鼻,只当他们是急着推卸责任,减轻自身罪名,没太上心。

这番对话隐约传入车内,听了个正着的云巧却心头微跳,忽然生出些许狐疑来。

自家囤的粮食虽然多了点,但跟粮行的库存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又因田庄一直在建,雇工们需要开火,粮食必然要预留一部分吃用。

李庄头跟王富勾结偷卖出去的粮食数目也不算太多,即便中间有利可图,后者能分的也少得可怜。与其这么偷摸着干,还不如跑远些,去那些偏僻村庄里收粮,指不定利润更大。

所以,这王富犯得着连着几天都来游说李庄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