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卫家一行人愣住了。

负责赶车的姚连英慢了半拍，才点点头：“确实如此。敢问阁下是——”

话未说完，里头车帘便被卫城掀开，人也很快从车上跳下，只是行动间有些滞涩，远不如平时利索。

这一幕落在来人眼中，不禁露出唏嘘神色，而后精神一振，又笑着拱手向卫城见礼。

“卫将军，多年不见，您还是风采依旧啊，不知可还记得属下？”

“曾布！居然是你小子！”

卫城方才就隐约听得这声音有点耳熟，见了这青年人，很快认出，对方竟是当年的属下之一，叫做曾布的！

这曾布也是平民出身，辽东人，因为自家人被北胡蛮子杀害过，又敬仰万老将军治军的能力，故而投身从戎，从小兵做起。

此人能力尚可，运气却不大好，八年前他离开时才混到九品巡检的位置，不必再做个任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大头兵。

去年他初归辽东，见到葛大牛时还曾听他提过曾布此人，说是不满宁远军中乌烟瘴气，寻了个机会投奔西边的安远军去了。

漠北一行仓促，卫城并未来得及寻访此人，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不在安远军中，而是跑到安王手下做事了。

虽然曾布没直说，但看他身上的装束，显然是安王卫队的其中一员。

“什么风采依旧？岁月不饶人呐，我人到中年，你如今倒比当年壮实多了——”

他本以为是曾布认出了自己，跑来找他说话，正要跟对方一叙旧情，不料曾布笑着打断。

“卫将军，咱先不忙叙旧，其实，我是为安王殿下来送口信的。方才，殿下入驿馆时问了驿丞一嘴，晓得方才你家人要来投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说是驿馆屋舍众多，家眷近臣住不满，将军前不久又受了重伤，正需要调养，所以特地腾出两个房间，请您和家眷入住……”

说到最后，曾布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来这活儿轮不到他，是他听到卫城的名字被人提及，厚着脸皮跟那被点名的侍卫换了才来的。

卫城下意识想婉拒：“多谢安王殿下美意，只是，我和内子还带了孩子出门，刚满周岁，不懂事，只怕夜里要闹腾，扰了殿下清净只怕不好……”

“哦哦，这个没事。宋长史早考虑到了，说是无妨，驿馆空屋子有的是。”曾布大喇喇笑着回头，看向驿馆门外站着的文士打扮的中年人。

卫城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只见安王已经进去了，唯有这宋长史正微笑着冲他遥遥拱手。

卫城只得拱手回谢，视线从远处那人重新回到曾布面上：“那就多谢安王殿下美意了。”说罢给姚连英等人一个眼神，后者马上按捺住惊讶让车子转向。

车内，云巧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点紧张，更多的还是纳闷。

作为自家人，她当然觉得卫城很好，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但，在外人看来，卫城不过是个从五品的武略将军，勉强算是中层武官，在军中地位实在不咋地。

所以，一位高高在上的王爷怎么会对素无私交的底层武官主动示好？

她忍不住想，该不会安王对封地上的武将文臣都是这样“礼贤下士”的态度吧？怪不得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别多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平常心静观其变就是。”进驿馆前，卫城这般悄声叮嘱她。

有领路的曾布在，两口子不好多说，却想到了一块儿去。

在车外的卫城比她看得更明白，安王的委婉示好多半不会更进一步，一个普通武官得了这般关照就该主动凑上去巴结，可惜他不愿意掺和这些事。

“我晓得了。”

云巧定了定神，点头应下。

驿馆门前，那文士果然没走，等卫城到了还客客气气说了些套话，言语间还不忘提及安王对昔年靖远候的敬仰之情。

卫城猜得不错，这人是安王府长史，正五品，恰好高他半品，又是亲王近臣，对他却十分和气。

饶是心里对这个说法抱着质疑态度，毕竟万老将军在那会儿，并不见安王有丁点这方面的表现，卫城却只能陪着笑附和几句，说了些感谢话。

最后，面露迟疑地问：“殿下一路舟车劳顿，极为辛苦，想必累得紧。下官本该求见拜谢，不知这会儿，殿下可方便接见外人？”

长史笑道：“卫将军考虑周到。今日王爷确实有些累了，不过，跟老将军旧部说几句家常话的精力还是有的。近来边关局势紧张，王爷身在京城也十分担忧安州、鹤州的百姓呢。”

卫城只能让云巧等人先进屋安置，自己则深吸口气，前去拜见安王。

关上门，连翘按捺良久的惊喜笑容才绽放出来。

“夫人，大人这算不算是得了王爷的赏识啊？这位王爷封地在安州，大人——”

她声音压得很低，但，云巧没给她说完的机会。

“嘘！隔墙有耳，别乱说话！”

连翘这才发现，自家夫人脸上并没有半点惊喜之意，反而有些心事重重，仿佛不是跟一位天潢贵胄同住一个屋檐下，而是什么恐怖猛兽！

她马上闭嘴，不敢再多说。

外出一切从简，只将自带的铺盖取出铺上便大功告成，饭菜、热水却得倚仗驿馆供给。

正好是用晚饭的时间，云巧犹豫了一会，是否要找驿官弄些饭菜，又想着安王一行人势必要优先供给，自己急着去要似乎有点不识趣。

跟连翘悄声商量过后，她决定先给大家分些干粮，不必急着去驿官那里触霉头。

不料，没多久，卫城居然带着两人份热腾腾的饭菜回来了，托盘上甚至还有一碗色泽金黄的嫩蛋羹。

“这是——”

卫城将饭菜放到桌上，眼中露出一丝无奈：“安王殿下赏的。说是咱们闺女小，不经饿，就拨了这些给咱们，其他人的只能再等等了。”

作为其他人中的一员，连翘对这差别待遇毫无意见，甚至还有点与有荣焉。

云巧却高兴不起来，这安王殿下也忒好态度了，由不得她不警惕！

可问起卫城他和安王说了什么，却只是些客套的场面话，并没什么实质内容，主要就是拉着卫城怀缅了一番靖远侯的英灵。

“大约是顺手为之，留个香火情罢了。明儿一早就分道扬镳了，之后估计也不会有交集。”入睡前，卫城这样安慰她。

云巧紧紧挨着他：“希望如此吧。”

可惜，天不随人愿。

睡到后半夜，迷迷糊糊间云巧被摇醒，鼻间还嗅到一股子刺鼻的焦味，还有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