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见卫城面露犹豫，安王世子愈发不快，正要斥责这个不懂眼色、不懂尊卑的武夫。

“你——”

这时，隔壁车上传来婴孩打着哭嗝的哼唧声。

云巧轻柔的劝说声也随之飘了过来。

“卫大哥，一动不如一静。世子殿下身份贵重，今夜夜黑风高，贸然赶路只怕危险重重。安王爷乃是龙子凤孙、天潢贵胄，向来自是洪福齐天。起火至今差不多也有一刻来钟了，不若咱们先在此等着，说不定，这会儿驿馆那边的乱子已经快平息了呢？”

卫城眼神一闪，心里有点诧异于妻子的突然出声，以及她提及安王时格外恭谨、却又不至于谄媚的语气。

这不大像是历来淡泊名利的巧儿。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云巧分析得也有道理。

茫茫夜色之下，即便是他这样过人的敏锐视力，都只能看到模糊的大地表面轮廓。黑洞洞的远方，就像一张正等着他们自己跳进去饱食一餐的饕餮巨口！

在这样的黑暗中，不管走哪个方向都不能保证安全，还不如别折腾，先停在原地伺机而动。至少能保留大部分体力，万一又有刺客袭来，击退对方的胜算还能大一些。

只是，万一安王败了呢？

万一卫队中的奸细数量远超他们想象，在解决了安王，发现安王世子逃跑了，循着这个方向追过来呢？

毕竟，刚刚他们急于离开，对那几个过来拦路的黑衣人并没顾得上下死手，他们很可能为同伙提供线索……

卫城并不知道，云巧有着“预知后事”的本事，晓得安王会是不久后新登大宝的下一任皇帝。

今夜这场蓄谋已久的刺杀，多半前世也发生过，而安王显然顺利逃过一劫。

在知道结果的前提下，赌上这一把的风险其实不大。

“这位是卫夫人吧？夫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言之有理啊！”

安王世子附和两句，又对卫城说道：“卫将军，父王英明神武，即便没料到今夜会有这处祸事，也不至于毫无提防，定能顺利将刺客全部拿下。卫将军，你们就在此陪本世子等消息，再过一刻钟，不，两刻钟派个人回驿馆打探消息。你看如何啊？”

虽然这不是安王世子最想要的方案，但，从当前暂时还算安全的环境中渐渐恢复过来的理智告诉他，这位卫夫人考虑得还挺周到。

要是父王败了，逃跑大约还来得及。要是父王还活着，这点距离也足以让他快速赶回去抱大腿当孝子。

面对安王世子装模作样的用身份压人，以及妻子委婉的劝说，卫城只能选择点头。

无论如何，这是当前看来的最优选择。

他想了想，回头看一眼云巧所在的主车，又对安王世子说：“世子殿下，危机尚未解除，恐怕您还得继续待在这辆车上。万一有追兵杀来，您这边更容易脱身。还请您恕下官及家眷冒犯之罪！”

安王世子面露了然：“卫将军言重，自当如此。”

两人嘴上都挺客气，实际上心里有多别扭，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隔壁车里，连翘、姜姜听见这话，才慢半拍反应过来一件事。

按照地位尊卑，卫家人是该将最好的车架和马匹让出来给安王世子享用的，他们其他人只能在另一辆车上挤着。

规矩是规矩，心里却难免觉得憋屈。

明明是他们误打误撞把安王世子从驿馆乱象中救出，结果他们还得把这位主儿高高供起，连自家的东西都得问过对方意见才能用……

这么看来，她们还得“感谢”那些可能随时出现的刺客了，至少帮家主和夫人保住了应有的体面。

等待期间，卫城也没闲着，跟护院几人简单交谈几句后，四人将武器别在腰间，目光灼灼盯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有伤的开始轮流给自己上药。

受伤的马儿也得到了相同待遇，但，马儿不如人类通情达理，身上不住传来疼痛感的血口子让它们焦躁不安，蹄子不住在地上跺来跺去。

值得庆幸的是，伤势更严重的枣红母马本就性情温顺，来到卫家也有近一年时间了，跟云巧等人颇有几分默契，倒是没发狂到人仰马翻的地步，只用小动作和湿漉漉的大眼睛发泄着自己的不安和委屈。

姜姜喂它最多，见状心疼坏了，上完药还站在一旁，顺着它鬃毛摸了一遍又一遍，以示安抚。

连翘则从车里翻出三块饴糖，拿出去哄马。

枣红马因为伤得重一点，得了同伴的双倍奖励口粮，长舌先后将两块饴糖卷走后，情绪似乎镇定不少，还冲喂它甜食的连翘轻轻打了个响鼻，微凉的鼻头在她手上又蹭了蹭才挪开。

连翘被它弄得手心发痒，忍不住笑着摸了把马头。

结果，马儿居然顺势歪了歪头，几乎要将整个大头靠到她肩膀上。

“连翘姐姐，这小红也忒偏心了。我跟它认识比你还久，它对我可没你亲热。可见不光人看脸，这马儿也看脸~”姜姜看得眼红，忍不住小声嘀咕。

连翘也跟她咬耳朵：“要我说，小红不是看脸，它就是记性好，记得你老使唤它拉车，所以才不待见你呢~”

“是这样吗？这马也忒记仇了吧？”姜姜半信半疑。

因为她早早学会了赶车技巧，且表现不比商队里那些赶车的男人差，故而，北上那会儿她没少发挥，后来到了辽东，时不时也会赶着车出去办事。

算下来，她好像还真是“欺负”小红最多的那个人？

因安王世子在，二女不敢大声说话，只窃窃私语着走回去。

上车之际，姜姜无意间跟隔壁安王世子对上视线，吓了一跳，很快低下头以示恭谨。

但，进马车坐下后，她突然后知后觉感觉不对劲。

夜色很暗，为免引来追兵，刚刚那火折子只点燃了很短的一小会，卫城看清印信、确认安王世子身份后便马上将其熄灭。

姜姜并没看清安王世子的容貌，亦或是表情，只大致看到对方在车窗后露了张脸出来。

但，有时候，即便看不见，眼神也能如实质般具有穿透力，让人心生警惕。

再想到连翘俏丽的容颜，她心头一阵猛跳。

她咬了咬唇，悄声问：“连翘姐姐，你刚刚有没有觉得，那位好像在看——”

话未说完，安静的原野远处忽然有新的动静由远至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