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饶是如此，但，现在就让简王中毒一事暴露在众人面前，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为免功亏一篑，结束这出小会后，江传芳当即唤来那位面目平凡的小厮，再三确认这毒物寻常大夫都检查不出来，又暗中吩咐一番，才微微松了口气。

过后，礼部侍郎派人去附近其他州县，将稍微有点名气的郎中都请来了，这些人却始终束手无策。

有的说是风寒，有的说是水土不服，有的说是操劳过度，有的甚至说是可能在草原上那几天接触了什么不洁之物，总之众说纷纭，开出的方子也是五花八门。

但，没有一人怀疑是中毒。

江传芳一边暗自窃喜，一边则忧心忡忡地翻阅医书。

“江郎官，还在看医书呢？你倒是耐得住性子，自己的伤还没好就硬撑着，去啃这些乏味的医学典籍！我不如你啊！这书我一翻开就觉得头晕，看上两页就犯困~”

一同僚过来拜访时，便对他的举动致以诚挚的敬佩。

江传芳若无其事将医书合起放好，神色谦逊地起身：“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只当消遣了。要是真能找到有用的方子，自是皆大欢喜。”说着便邀请对方入座，提议对弈一局。

这官员只感慨一句“江郎官大义”，注意力就全部被转移到黑白交错的棋盘上来，全然没注意到那本医书的封皮上竟写着《跌打损伤方》五个大字。

对外，江传芳只说是想试试看能否从书中找到简王的病症，实际上，他不过是为了自己。

自从抵达宁州城那日出意外，右边小臂折断至今，已经打了好多天的夹板，这使他引以为傲的君子风度荡然无存，导致他为了脸面除非必要坚决不出门。但，主动找上门来的官场前辈却不好推拒。

只是让他不安的是，这手伤恢复速度简直慢得令人发指，从血肉骨髓深处传来的疼痛感隐隐有加剧趋势！

他甚至有点担心，会不会是安王太多疑，压根没把他当自己人，打算趁机把他也一并解决掉，让简王之死彻底盖棺定论，将秘密泄露的风险降为零。

“江郎官，可是这伤处又有不适？伤筋动骨一百天，且还有的熬呢。我前几年也摔断过腿，前头一个月简直难受得要命！夹板里头痒痒，还挠不到！哎呀，不过听说鹤州林家医治外伤最精通，过几天等那位林大夫来了，你也让他帮忙瞧瞧。我看这宁州城的大夫都不大靠谱——”

见他有些出神地看向挂在胸前的右手，举着棋子的同僚好心劝慰。

这番话听得江传芳若有所思。

或许真是他想多了？

可能骨折就是这样，只是他之前没断过骨头，所以不大适应？

上次被那贱奴咬伤手掌，到底创口不大，而且伤到的只是经络血肉。这次骨头都咔嚓断了，养起来肯定比上次更慢，这很正常。

他开始翘首以盼，等着鹤州那边的林大夫过来。

礼部侍郎也一样。

林家从医的人很多，辽东各州县基本上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但，这位林大夫却不一样，他是早些年过世的那位林老大夫，即是被尊称为林神医的那位的亲儿子兼亲传弟子，医术精湛，活人无数。

要是这位林大夫都治不好，他只能向京城搬救兵了。

两日后，让官驿中的众官员望眼欲穿的林壁林大夫终于坐着辆朴素至极的马车，摇摇晃晃进了城。

几乎是同一时刻，另一匹快马驮着个满面风尘的士卒匆匆擦肩而过，也为这座城带来一个重磅消息。

不到半日，城里几乎所有人都听说了这个好消息，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讨论此事的人。

“听说胡人撤兵了？是真的吗？”

“哎呀，官府传出来的消息能不真吗？我听说，好像是胡人的大王死了，闹了内讧，这才不打了！”

“诶，我咋听说是咱们弄出了新式武器，很厉害，把对面打得落花流水，他们才决定撤的？”

“我听说的版本是，咱们这边不知哪位将军想出的主意，派了一小撮会胡人话的士卒偷偷潜伏过去，给他们洗脑来着——”

“洗脑？你这是听哪个说书先生说的？不可能！那帮蛮子除了他们的天神啥都不信，脑子里长的都是肌肉，就知道嗷嗷叫着打架，还说啥他们大王是天神化身来着！咱们就算能给出比对面更好的待遇，他们可不敢违背天神的旨意……”

“嗨呀，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这次洗脑正好就是利用他们信的那劳什子天神！你刚刚不是说，咱们有了个什么新式武器吗？就是那玩意，据说一转眼就能杀死一群人，而且还是在皮肉溃烂、双目失明的痛苦中死掉！想想就可怕……”

“唷，真这么神？听起来怎么像诅咒呢？嘶，我知道了，莫非这洗脑指的就是派人过去哄骗他们，告诉他们这是天神的诅咒？”

“对！说是因为他们杀戮太重，所以天神降下惩罚！如果还不停战，惩罚会越来越严重！嘿，有人不信，结果当晚就莫名其妙被‘诅咒’了。这下，信的人越来越多，听说有天晚上直接跑掉了好几百人，都是不愿意继续打仗，想偷偷摸摸回家放羊的……”

“我还听说，就是因为出现逃兵，他们的将军还互相怀疑是对方搞鬼挖墙脚，差点大打出手。你们说，那老大王有没有可能是被这群笨蛋手下给气死的？”

“哈哈哈，你别说，还真有可能！这帮蛮子也忒好骗了，让他们不读书，活该！想出这主意的人也怪损的，有意思有意思！”

“什么损不损的，你会不会说话啊？这叫智慧晓得不？不管是谁，都是咱们的大恩人！也不知道这说法能吓住那帮蛮子多长时间……”

人群议论得热火朝天，仿佛想要将这大半年来积累的郁卒、憋屈都发泄出来，完全没留意到，方才有辆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时稍稍停顿了下，更不知车内的人因为他们这番对话眉开眼笑。

姜姜神气活现道：“夫人您听，百姓们都在感谢大人呢！”

“你呀，打仗可不是一个人的功劳。”云巧嘴上教训着，嘴角却微微翘起，想到方才在张家打听到的确切消息，心头大石终于落地。

这场仗终于打完了，卫大哥终于能平平安安回家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