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可不是呢嘛？”

云彩察言观色能力极佳，顺口接话后，很快发现云巧表情有点微妙，心中一动，不禁想起临行前老夫人那番看似云淡风轻的叮咛来。

如今想来，莫非老夫人的话并非只表面意思，让她趁这机会跟着管事在外面多跑跑，见见世面，增长经验，还有其他缘故？

“说来，要不是因为封渡口这档子事，我这回说不定还要跟着船往京城跑一趟。现在虽然在这边多绕了点路，总体来说还是省事不少，只要在小尖港把货送上船就行了。还能在这见到二姐你们，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云巧笑了笑，心里却忍不住琢磨起妹妹的话来。

两姐妹对视一眼，很快在彼此面上看到默契的若有所思表情，果断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不多时，二人达成一致意见。

封渡口一事多半并非偶然，跟预防海寇来袭只怕关系也不大，真正防范的恐怕还是其他的什么人或事。

毕竟，柳老夫人手中还有老国公时期留下的人脉和信息来源，云巧如今也是三品武将之妻了，卫城还是当初发现海寇老巢具体岛屿的大功臣。

故而，二人都大致知晓，去岁击退那伙海寇之后，他们的老巢已经被朝廷正儿八经“征用”，还重新起了个名字叫做虎儿岛，更派驻了足足数百军士和民夫上岛盖房子。

据说，清明那会儿，营房、演练场等基础建设已经完毕，还挑选出不少水性好的兵卒，准备划入水师大营。虎儿岛卫所也正式成立，平日里主要负责虎儿岛附近海面的巡逻工作。

问题是，虎儿岛离安平渡口不算太远，虽然船只从安平渡口南下不会路过虎儿岛，却也绝对在虎儿岛卫所官兵的巡逻范围内。

大燕东面有着狭长的海岸线，船只一般也只沿着海岸线往来南北，离岸距离不会太远，远远看到海面上有疑似海寇的船只从东边出现，赶紧调头靠岸也未必来不及。

更何况，即便真有人收到风声，海寇可能要来打秋风，可，没理由就封一个太平渡口，却对百里外的小尖港置之不理吧？

海寇自东面来，离小尖港也更近，且后者驻防更弱，想要防患于未然的话，不是应该把小尖港封了，让船只都只从太平渡口走吗？

“二姐，你说，会不会是——”云彩意有所指地举起食指，朝上指了指天花板。

“不好说。”云巧嘴上这样说，却微微颔首肯定妹妹的猜测。

毕竟，老皇帝最多剩下几个月时间了，迟早要乱起来。经过前几个月那些事，朝廷对藩王（尤其是离辽东较近的安王）生出提防之心也不奇怪。

她隐晦提点妹妹几句，又话锋一转安慰道，“总归没把小尖港也给封了，你们的生意照样能做。只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老夫人不会放你回南边了。”

“也好。我先在这边多学学怎么选货看货，其他的慢慢来吧，不着急。”

云彩无所谓地耸耸肩，配上她的男装打扮和较先前深了些的肤色，这个动作让她显得更像一个少年郎，而不是在柳家时那规规矩矩的副小姐模样。

只是，想到柳侯府那些大多不争气的老爷少爷们，她就不禁暗暗叹气。

在她看来，老夫人明理通达，是个睿智的老太太，比大部分勋贵人家只知道享乐的老太太强多了，只可惜生的儿女都不行。尤其儿子们，没一个继承老国公的英勇善战，也只能靠着祖荫过日子，甚至还有个别自诩聪明、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让国公府重现旧日荣光的。

为了这些不靠谱的子孙，老夫人没少操心，只盼着他们能安分些，不要真掺和到那些要人命的大事中去，省得害了自己全家，还要带累老夫人。

两姐妹各有各的安排，即便因为偶遇而惊喜万分，但也没为此耽误彼此的时间，只这天晚上睡在一块，说了半宿悄悄话，次日清早起来便各自别过了。

离开前，趁着管事伙计等人在盘点货箱、装车，云彩还抽出点时间陪小外甥女在驿馆外玩了一会。

这附近的草长得没那么茂盛，但在清晨的曙光下，枯黄草叶上摇曳的水珠还是为这方小天地增添了几分清新可爱。唧唧叫了大半晚，虫儿们大都销声匿迹了，只有一二声微弱的虫鸣声间或响起。

在云彩的引导下，小夏夏很快发现了一个好玩的新游戏，抓着木棍在草地上挥舞，循着虫鸣跑过来、跑过去，嘴里咿咿呀呀吐着含糊不清的字眼，但从她的动作上很容易能看出来——

她似乎在扮演着一位勇敢杀敌的大将军，而那些躲在草丛里不出头、只发出烦人叫声的虫子显然就是敌人了。

云巧放心将孩子交给妹妹照看，自己打点完诸多琐事，出来一看，就见到了闺女挥着木棍剑在“砍杀”草丛的模样。

她无奈失笑，冲云彩说：“这丫头可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我刚刚还担心她下来就顾着抓虫子、玩泥巴，她倒是志向挺远大！昨天你来那会，她还想在这儿骑马呢，现在又当起将军来了！可真能耐的你！”

又朝小夏夏招手，“好了，咱们要出发了，不能再玩了。等到了地方，娘再带你去个好地方玩，那里虫子更多。”

小夏夏敏锐地捕捉到“好”“虫子”“多”等关键词，当即开开心心应该，只是不肯扔下手里那截平平无奇的树枝。

“剑！我的！”

见状，一旁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云彩笑眯眯摸了把小夏夏的头：“果真应了那句‘虎父无犬女’！二姐，咱们家夏姐儿将来长大了，没准要当女将军呢！”

云巧摇头失笑：“哪有这么容易？”

这世道，女子出嫁前要老实学习女红烹饪，出嫁后要相夫教子，能平平稳稳度过一生就算是幸运了，其中不乏命不好的，被爹娘卖掉，被夫家磋磨，甚至到老了还要看儿女孙辈的眼色。

枷锁这样重的时代，又哪里能变得出来一位女将军呢？

像戴春燕等人这样，摈弃世俗眼光出来做生意，已经是女子在尝试掌控自身命运道路上探索得最远、也最成功的了。

怀着这点感慨，云巧一行人别过云彩和柳家管事等人，继续踏上旅途。

前往草城的后半程十分顺利，连个毛贼都没遇到，更别提聚众作乱的盗匪之流了。但，她不知道的是，妹妹云彩别过她之后没多久，却在小尖港港口附近跟几个行色匆匆的“怪人”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