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化。
广恒源分号。
“渠掌柜，这都过去一天了，你东家还有给回复吗？”
内堂里，一身穿锦袍的中年人坐在上首，闭目养神，手里还把玩着文玩核桃，语气不满向渠锡畴问道。
此人便是范毓馥派来与广恒源谈合作的掌柜，出身范家支系。
面对皇商范家的人，渠锡畴不敢大意，连忙解释道：“请范掌柜见谅！这从归化到包头骑马一来一回也要一天的时间。不过昨日范掌柜走后，我就派人前去请示，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我就不明白了！别家商号一听说要与我范家做生意，哪个不欣喜若狂，直接同意签订合约？”
“只是范掌柜提出的货物数量太大，超出了我的权力，只能向东家请示才行。”
“区区五万匹棉布，渠掌柜都做不了主？”
顾慎行讪讪一笑，回道：“广恒源做的小本生意，这个数量已经不少了！”
“行了，我就在这再等会儿吧！”范掌柜眯着眼，对渠锡畴说道。
这时，渠锡畴瞧见了堂外自己派去包头的伙计，见其神情急切，便知道有要事相告，于是向范掌柜告罪了一声，离开了内堂。
来到后院，渠锡畴连忙问向伙计：“东家怎么说？”
“掌柜的，东家不同意这个合约。东家的原话是广恒源不会同范家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
伙计记性很好，直接将顾慎行的原话复述出来。
“不同意？”
渠锡畴没想到东家不仅没有同意，且态度如此决绝，这让他有些不解。
若是直接将结果告诉正在等消息的范掌柜，势必会得罪对方以及其背后的皇商范家。
从商业角度来看，此决定实属不明智。
莫非东家与范家有什么矛盾？
罢了。
既然东家不同意，且不愿与范家做生意，他也只能照吩咐去做就好了。
想到此，渠锡畴没有犹豫径直朝内堂走去。
此时，内堂里的范掌柜依旧眯着眼休憩着，丝毫不担心此次合作，颇有一种稳坐钓鱼台的意味。
在范掌柜看来，他们范家作为隶属内务府的皇商，做的都是与朝廷有关的大生意。若不是五老爷打算扩充出口生意的货物的种类，看上了广恒源出产的布料，广恒源哪有机会能搭上他范家的关系。
广恒源能和他范家做生意，兴奋还来不及，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渠锡畴拱手笑着说道：“范掌柜，久等啦？”
范掌柜也睁开了眼，开口说道：“怎么？你们东家给回复了？那咱们就赶紧签约吧！”
“范掌柜，这个合约签不成了！”
“嗯？”范掌柜听到渠锡畴的回话，手中转动的核桃一停，不悦道：“你们广恒源莫非要拒绝我范家传递来的善意吗？”
“范掌柜，真是不好意思！我广恒源布料产量有限，无法满足贵方的需求，更何况我作坊的产量都已有了销路，暂时也调不出其他货，很遗憾我们达不成合作了！”
渠锡畴没有直接说不与范家有任何生意往来，而是想了个理由委婉拒绝了对方。
范掌柜听到对方居然拒绝了这笔交易，脸色不豫，语气也变了严肃：“渠掌柜，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渠锡畴朝堂外抬手，笑着对范掌柜说道：“范掌柜，请回吧！”
见对方的动作，范掌柜怒极发笑，连说了三个好字。
在范掌柜即将走出内堂时，突然转身对渠锡畴说道：“告诉你们东家，今日之事，范家记下了。让他好自为之！”
渠锡畴听罢，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他有些想不通东家为何要拒绝范家提出的合作，如今得罪了皇商范家，广恒源的生意势必会受到负面影响。
更别说从归化到京城的送货线路还会经过张家口堡，万一范家从中作梗，估计往京城的福和斋布庄送货恐怕也难了。
顾慎行当然知道得罪范家等八位皇商的后果，不过他不会后悔。
前世他在历史小说和小破站上对这八个商人在明清易代之际的所作所为早就有所了解，可以说这些人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出卖整个民族的利益，为清军入关提供了极大的助力，之后清军在中原大地上的每一次屠杀里面都有着这些人的影子。
对于这群人，顾慎行不仅不会与他们做生意，还会找机会清算他们。
不过眼前他现在要考虑的是拒绝范家后对广恒源产生的负面影响。
如果对方怀恨在心，利用自己的在商界的地位对归化商号施加影响力，不再与广恒源合作，那自己商号货物的生意必定下滑。
不知道大盛魁和天义德得知这个消息后将是何反应。
想到这里，顾慎行对在一旁处理文件的卢世杰说道：
“卢世杰，让人去请陈资掌柜过来一趟！”
“是，东家！”
过去的一年，陈资建议组建商队在草原上经营范围不断扩大，大青山北的四子王旗、茂明安旗等部落也出现了商队的身影。
如果失去大盛魁和天义德这两个大客户，那只能由自己的商队前往漠北的库伦、恰克图、乌里雅苏台等地了！
看来商团三连也该建起来了。
………
张家口堡。
范府。
范毓馥的书房里，地上一片茶盏的碎片。
书案后，范毓馥脸色铁青，朝范掌柜厉声叫道：“广恒源怎么敢拒绝这笔生意！”
范掌柜恭敬的躬身站在案前，任凭范毓馥发泄着自己怒气。
在生意场一向顺风顺水，从来没人被人拒绝过的范毓馥在得知广恒源拒绝了布匹生意后，觉得自己被人拂了面子，顿时大怒。
“这广恒源的东家什么来路？”
“回五爷，我已经查过了这广恒源东家姓傅，名慎行，年纪不到二十，据说来自大同府。至于背后关系，只听说与归化道道台有些关系，其他的倒没听说过。”
作为范毓馥的得力助手，范掌柜还是有些能力的，在离开归化城前打听了有关广恒源及背后东家的消息。
“哼，小小黄孺，背后不过一道台，竟敢如此欺我。”范毓馥一听说对方二十岁都不到，怒气再次上来，狠狠说道：“我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要不然不知道我范家的威严何在！”
“你再去趟归化，找一下城内那些既与我家有生意来往、又与广恒源合作的商号，让他们考虑一下是做我范家的生意，还是广恒源的生意！”
“是，我马上去办！”
等范掌柜走后，范毓馥起身来到窗前，盯着离开的范掌柜的身影，眼神露出了一丝凶狠。
“只做这些，还不足以平复我心中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