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陈语嫣之墓

乘风御剑，白衣如影。

一人一剑飞速驶出三清山脉，跨越万里青山，飞过长江大流，剑指青天，乘风而去。

三清江边。

坐在乌篷船头的老翁优哉游哉，手持钓竿，嘴叼小草，哼着轻松畅快的小曲。

鱼线微动，老翁欣喜，正欲拉竿收线，不料上空炸鸣声起，惊扰散了即将上钩的鱼儿。

也打破了老翁宁静的心绪。

“哪儿个兔崽子这么张扬！”

老翁愠怒，举头看去，一对浑浊老眼却清晰的看清了飞剑上人的样貌。

“竟是这瓜娃子？”

老翁愠怒情绪消散，“此子三色杂灵根，不是在云墨阁当书童么，怎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气势，难不成又出了一个姜禾？”

念及此处，老翁眼里闪烁起莫名光芒。

举起钓竿，朝着李牧离去的方向微微一甩，原本朴实无华的鱼线迎风便涨，快速追上了对方。

然而就在鱼钩即将击中李牧的那一刻，线却断了。

闪亮鱼钩掉落，老翁神情凝滞。

“好小子，那东西都敢引，老头子我钓不走，你自己挨着吧……”

……

猛烈劲风胡乱拍打着剑上的李牧，吹开了束紧长发的发带，却怎么也吹不散心中的烦躁。

掠过山川大河，首次御剑飞行，所见人间美景堪称一绝。

但还是让人心绪始终无法宁静下来，更没有半分欣赏的意思。

“账要一笔笔算。”

李牧想到仅因为五十块灵石，便屡次三番针对自己的元森一脉，尤其是元诚珅，竟在方才直接出手阻拦。

“听闻门内消息，元诚珅极其溺爱儿媳，也就是元森道侣，敖婕此女……”

但这都要放到后头来说。

当下之急，还是要先确定师兄陈不惭，还有师父的安全。

改修剑法，让李牧自然而然的学会了这一手御剑术，从而在凝气境也能遁空飞行，速度飞快，只是需要不间断消耗体内灵力。

一般凝气修士不会动用御剑术，因为对灵力消耗巨大，若是遇敌，必陷险境。

但李牧完全能忽视这一点，做到长久状态的飞行。

天清道术修炼出的元气，仅是些许就能支撑飞剑飞行良久，换算下来，对李牧力量的消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可以时刻保持全盛状态。

若按照寻常马车脚力，从三清山到禹都县城附近，起码要七八天之久。

李牧御剑，足足比马车快了三四倍，故而在历经将近两天的飞行后，便在地平线尽头看到了禹都县的轮廓。

并没有入城，李牧目光在禹都县北边的山林里一阵搜寻。

然后迅速上前，穷极目光朝四周看去，嗅着空气中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味，便操控飞剑慢慢靠近。

桃花香味愈发浓郁，周遭山里的虫鸣鸟叫声也愈发响亮，宛若置身于世外桃源，去除了人世间的嘈杂与纷乱。

不像是正处于青壮年龄之人的落身之地。

反而像行至耄耋之年，即将驾鹤西去的老人葬身之所。

李牧心情沉重的落地，把脚下飞剑收回剑鞘内，选择步行前往。

只身穿过枝叶茂盛的原始森林，周围的荆棘草丛里有着清晰的乌黑血迹。

地上野草杂乱，能看出路过之人步履慌乱，甚至慌不择路。

复行数十步，李牧顿觉豁然开朗，来到一片山谷小口前。

步行至此，空气中弥漫的桃花香已是浓郁至极，到处都飘荡着细微的花粉粒子。

李牧行至谷口前，目光眺望山谷内的景象。

入目是艳丽芬香的桃花树林，微风习习，树叶簌簌而动。

几只鸟雀唧唧喳喳的在林间寻食，最终扑棱着翅膀，飞到一座低矮坟包前。

坟包就立在几颗桃花树下，青石雕刻的墓碑上边，苍劲有力的写着一行字。

——小妹陈语嫣之墓。

坟墓不远处，有一座简单的茅草屋，屋前端坐着一个面容阴翳凶狠的年轻男子。

头发黑白相间，面容黝黑沧桑，泛霜的眉宇下，是被一块黑布遮住的双眼。

男子身体周围有几张青黑色的符箓，正在缓缓旋转，绽放出一丝丝的黑气，没入其体内。

一把刀被他插在右手身前的空地上，扎穿了地上的一张画像。

李牧微叹，看着往日里神采奕奕的师兄陈不惭变成如今模样，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滋味难言。

这幅似曾相识的情景，李牧不免想到了此生第一个见到的修士，刀疤男。

那名邪门弟子。

走投无路，人生希望几近断绝的陈不惭，终究还是寻到了邪门。

不甘愿平凡的过完此生。

事到如今，支撑陈不惭在竞争激烈的邪门修行下去的动力，问道长生的占比已经微乎其微。

更多的，还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李牧换位思考，假设自己经历如此遭遇，全家被杀后带着妹妹相依为命，刻苦练武。

结果在即将大仇得报的那一刻，仇人飞升进入仙宗，自身求仙无门，唯一的精神支柱小妹，被仇人凌辱后击杀……

人能保持理智，都是莫大的毅力。

李牧迈动步伐上前，踩动地上落叶花瓣，发出细微咯吱声，传入陈不惭的耳中。

后者神情大变，起身同时一把抽出插在地上的长刀，如临大敌。

“师兄，是我。”

李牧轻语。

“你来了……”

陈不惭举刀的手无力的下垂，面庞神情一阵变化，扯动面部肌肉，想摆出一个相对友好的表情。

可僵硬的面庞，怎么都露不出昔日的平近易人的和蔼。

终是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要露出什么表情，也不知现在能说出什么话。

师兄弟相见，师弟还是那个师弟，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

可他这个师兄，却沉沦至此。

“师兄，你受苦了。”

李牧心情压抑，脑海中浮现出曾经为灵竹治病的医术，同时灵识探了探师兄的双目。

“没用的，一只眼被汪宏飞打瞎了，另一只眼睛，是我自己到邪门之后开了灵识，自己戳瞎的。”

李牧心神震动：“独眼亦能看世界，师兄何至于此？”

“小妹就是我的全世界。”

陈不惭语气平静，身体却在止不住的发颤。

“小妹死了，我还留着眼睛做什么，去看这世道扭曲、天道不公，令人心寒的世界吗？”

李牧沉默，目光瞥向不远处的坟墓，问道：

“语嫣多大？”

“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