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识表舅,王生复考

一次表舅做了笔大买卖后到乡里的祠堂上香还愿,途经一处山林,感到脚下十分疲累,时值盛夏,天气闷热难耐,眼见山下有一卖茶的凉棚,赶紧奔过去纳凉歇脚。就在凉棚不远处,有几个木工在山腰上砍伐一株大松树,松树十分挺拔壮硕,应该是块好木料,谁知松树一倒,木工傻了眼,之后大摇其头,原来这松树看似壮硕,其实里面早被虫蚁蛀空了,成了空心的烂木头。见此情景,凉棚里喝茶的客人都会心的笑了。

表舅见这烂木头倒在一边,压倒了一片茂盛的野草,摇摇头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听见耳畔有人叹道:

同于青山中,草木亦平常。

奈何弃芳草,朽木成栋梁?

表舅听了,心下暗忖。他幼时也曾读过几年私塾,家中亦有藏书,诗词格律倒也略通一二,知道此诗并非好诗,只是随口而出的打油体罢了,但这信手站来的谣儿却大有深意,细细推敲,更是巧妙,便去寻那说话者,见是个衣衫褴褛的青年,虽说有些蓬头垢面,但依然显露出一种书生的气质。

那青年神色低迷,眉宇间大有忧郁之态。又听其叹息一声,随后吟道:

十载寒门涕自怜,一朝得道天升天。

落花散尽庭前树,雨尽风悲梦残年。

千里良驹抛骨骸,酒池肉林叠金砖。

何人近墨而不染?朵朵痴心映白莲。

表舅听罢此诗,稍作沉思,随即大为叹服,眼前这位青年看实是个人才,便有心错识.与其攀谈之下,才知此书生正是打算接济的外甥王生。王生这次出来,也是去上善,表舅见他贫寒之状心有不忍,便说出接治王生之意,王生倍感惭愧,推说此事方万不可,黯然吸道“我乃无用之人,读书多年仍然一无是处,表舅又何必在我身上耗费光阴?”

表舅连忙摇手道:“甥儿绝对是读书的好材料,只不过时运不济,眼下被埋没了,科举考试的那一套我不懂,但货品好坏和卖相的关系,我这个生意人倒还是了解的。以我的眼光来看,应试的失败并不代表你读书的失败,读书人就像装药丸子的药葫芦,考试就像在主顾面前倒药丸,葫芦里倒不出药,不是空空如也,就是装的太满,那些卖相好的能倒出药的,令主顾点头的,也不见得好到哪去,兴许里面装着的,也就那么几粒,在人前表演一下,三五粒药一倒,再想倒多了可就没有了。人才和药材一样,货真价实才难能可贵,倘若一家店铺里卖的货多数连唬带骗以次充好,那问题就不是出在货品上,而是出在卖货的店铺上,这店铺就是应试制度。”

表舅的话让王生有了些许暖意,忽而又感到一阵心酸苦楚,读书人的痛,恐怕只有读书人自己才懂。表舅又说王生会诗会文,如此人才,苍天不可负,定有出头之日,待高中之时,也好跟着沾沾官老爷的光之类的话,王生心下明白,前程是好是坏眼下还言之过早,表舅接他回家的好意,坚持不肯答应,说是生活过于安逸,不利于发奋读书。

几番推辞,表舅见王生执意蜗居于乡间陋室,便只好作罢,接济之事暂且不提,和王生一起去祠堂上香,一路无话。回到家后,表舅自然挂念着王生,决定每月派家仆送些柴米银钱。王生眼见表舅的心意登门送来,甚是心酸感动,哪还有把一片热忱退回之理?他起初只收些粮食谷物,钱财却不受,但盛情难却,后来只好收下银两,说是给舅舅存着以备不急之需。有了表舅的支持,王生也有了更多读书的动力,自古无场外的举人,非要考出个名堂来。

又是一年科举乡试,王生奔赴考场,这次应试做足了准备,此番执笔答卷也是思如泉涌,顺风顺水,八股文章写个妙笔生花。出了考场后,王生顿觉身心畅然,忽有平步青云之感,心道这次乡试中举无异了。

不知王生是否中举,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