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这边正气着,心道什么身份,也要跟我称兄道弟。
却听到裴济安突然问了这么没头没尾句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对于裴济安一下子喊出贾蓉名字,贾珍就觉得奇怪,如今更是问起婚配来,不免令他心中不解。
想要不答,却又不敢,只得勉强应道。
“暂且未有,不过也快到嫁娶的年纪了,怎奈尚无良配啊。”
裴济安听了,只是点头。
他问这个问题,当然不是关心贾蓉。
而是关心十二钗中那位袅娜纤巧,兼钗黛之美的秦可卿而已。
听到贾蓉尚未嫁娶,心下略略一喜。
转眼却又有些惆怅起来。
他如今的身份,看起来威风,实则无依无靠,朝不保夕,比贾府之人也强不到哪里去,甚至可能还更差些。
哪里又有余闲惦记金钗美人?
于是轻掐自己胳膊,提醒自己不可再因挂念美色分心。
要先谋得自保之力才行。
贾珍这边,见裴济安默然,以为是粗鄙武夫一时词穷,不知如何接话,主动开口,问起了最关心的问题。
“裴总旗。”
“嗯?”
“不知陛下传旨令你护卫国公府,具体是怎么个护卫法子?”
“……”
见裴济安不答,贾珍有些着急地追问道。
“是领多少人护卫,还是就你一人,是进院内还是就在院外?”
裴济安听了,起身轻笑道。
“今日前来,只是和二府打个招呼,具体的护卫策略,珍公明日便知。”
贾珍听了,又是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张口喊人来,家法伺候。
裴济安又不是贾家人,怎么会惯他的毛病?
直接拱手告辞,就自出去了。
……
其实贾珍问的问题。
裴济安自己也不清楚。
这些问题,须等待晚上戌时,和御马监太监提前安排好的会面上,才会揭晓。
在那之前,他得先兑现一下之前的承诺。
出了宁国府,裴济安朝东而去,在两条街外找到了萧庆带着的一众兵士。
此时日头已经升至正头顶,众人横七竖八地倚在墙角荫下,四顾打量着来往行人。
见到裴济安过来,立马站起来,挺直身子开始成列。
萧庆等人此时也隐隐意识到,这次对他们调遣远不如开始想的那么简单。
弄不好的话,可能是要杀头的。
而对于裴济安,这群兵士也议论纷纷,除了对于裴济安的神射术以外,更多的是讨论他的身份。
有的说是勋贵之后,有的说是皇帝亲信,更有甚者说是皇亲国戚。
总之,一看到裴济安,个个都正色起来,略带讨好地看向他。
萧庆略带些傲骨,不想露出谄媚之色,但对于裴济安的射术也是极为钦佩,自然是不会再炸刺了。
裴济安一路行来,看着众人情态,满意地点了点头。
“各位,先前说好的,请各位痛饮,裴某这就来允诺。”裴济安笑道“不过我存下的饷银不多,只能请去平常一些的酒肆,喝些散酒而已。”
几个通世故一些的兵士连忙摆手,有的说怎敢怎敢,有的说应是大伙合请裴小校。
萧庆则是上前问道。
“那看管贾府的差遣?”
“今日只是照面而已,明日同样青山村集合,到时候才是正式差遣。”
萧庆喏了一声,退至众人之中。
众人跟着裴济安,一路行至街角酒肆之下,各自饮酒划拳,醉兴方归,不在话下。
萧庆拉着裴济安,猛喝上十海碗,试图在这方面找回些场子来。
但直到自己晕头转向,却见裴济安依旧是头不出汗脸不红,喝了似没喝一般,直呼佩服,侧身倒了下去。
裴济安吩咐其他兵士记得把他抬回去之后,起身朝着城西而去。
……
三个方阵,黑鸦鸦的三队人马立在账外,肃然齐整,鸦雀无声。
裴济安经过里三层外三层的检查后,才进入三个方阵围着的中军帐内。
帐内,除了他自己以外,共有十一人。
其中十个人,都低着头,唯诺扭捏地模样。
只有一人,坐在上位,面上无须,眉淡似无,白净如女子,正打量着包括裴济安在内的众人。
此人裴济安之前已经见过一回。
御马监掌印太监,沈九。
这个世界的大周,倒是没有东厂西厂一类的机构,只有和锦衣卫职能相似,但没有那么大权限的龙禁尉。
但御马监掌印太监,依旧是掌管禁军宿卫,并看管御马草场,皇庄,皇店财务在内,可以说是比司礼监离皇帝还要近,掌握的权力还要多。
裴济安略施一礼,找到沈九身边的最后的一个空位坐下。
显然,除了沈九以外,这其他十个人,应该都是被调过来,负责看管四王八公的将校。
除了北静郡王以外,正好是十一个府邸。
这些人几乎是同时抬眸,看了裴济安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沈九似笑非笑,凑到裴济安身边,摸了摸他的脖子。
“喝过酒了?”
裴济安被他的指甲划得有点发寒,不动声色地应道。
“是。”
沈九不依不饶,把另一只手也拿了过来,沿着裴济安的小臂向上抚,摸到手肘处,又开始往下。
裴济安强忍住肘击他的冲动,身子往后一撤,正声道。
“沈公公,请开始正题。”
沈九见裴济安躲开,也不恼,只是阴笑两声,开口道。
“既然裴守备这么说了,那就开始吧。”
接着,指甲轻划过桌面,道。
“各位将校,想必都已经去过差遣的地方了?”
众人点头。
“感觉如何?”
众人沉默。
这还能有感觉如何?
就算有也不敢说啊。
沈九见众人不语,轻抚面颊,笑道。
“各位这么安静,难道是不知道自己去做什么的?”
话音一落,脸色突然一寒!
他的身子如蛇一般猛地朝前一扑,抓过那个低头不语的将校,嘴里吐出如蛇的嘶声。
“你……你来说,你是去做什么的?”
“奉……奉公公的命令,护卫理国公府!”那将校吓得脸色惨白,回道。
沈九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半天,笑着把他放下来。
“各位,看来都和他一样,是这样认为的?”
帐内众人低头无声。
裴济安虽然盯着沈九,但也没说什么,只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沈九突然身子一抽,接着就像癫了似的狂笑起来,笑着笑着还在地上打滚,鼻涕眼泪一齐流下。
裴济安闻到一股骚味,循着看去,竟然是刚才被沈九提起来的那人,裤裆处已经湿了一片。
其他人也都是战战兢兢的模样,似乎生怕沈九发癫,派外边的人马进来把他们都杀了。
终于,沈九笑完了。
他站起身子,扬起自己的长袖,道。
“我与诸位明说吧。”
“护卫这个词,听听就罢了。”
“你们就是去他们府上当爹的。”
“去蹂躏他们,去欺侮他们,去践踏他们,一直到他们忍无可忍,造反为止。”
听到这话,几人不解,几人愣住,几人脸上甚至流出兴奋的神色。
沈九看着众人的表情,面上笑容更是满意。
接着,淡淡补上一句。
“他们如果不反,那反的就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