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秀来得突然，走得也快。
何顺元失踪已久，怕是凶多吉少，李新秀就算有心叙旧，却也无心久留。
不过，此番在北岭的见闻，倒是的的确确让他开了眼界。
别的不说，北岭地界内，见血的纷争他几乎没有见着过，各个江湖武人也少了几分莽撞肆意。
这份难得的祥和，便是别处没有的。
但离开了北岭，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却又渐渐浓郁了起来，令他隐约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李新秀只能加快脚步。
未来，似乎的确有大乱将起。
如公冶离所说，他的确只能加紧修行，方才能多几分安全感。
……
公冶离没有着急去东海练剑，亦或是再探南方仙路。
他如今的武功，还远未到极限。
过去的一年里，在照岭山庄的支撑下，公冶离基本过上了用药不愁的生活，武功理所当然地突飞猛进。
到现在，他的气力已然达到了三万五千斤，距离突破武道脱胎也只有一步之遥。
武功未到极限，也就没有必要去那些危险的地方探索、修行。
再说，落雨堂堂主约定的十年期限说长不长，公冶离自然还是等得起的。
日常里将属于未来的工艺、知识书写下来，交由手下的人复现，同时教导卓东临修行，公冶离的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卓东临的天赋极强，在公冶离的倾力培养下，他如今才七岁，却已经练成了四炼、通力，并且炼出了本命元气。
平日里修习的各种武功更是江湖人想都不敢想的绝学。
公冶离觉得，这么一位执剑长老，定尘宗应当不会拒绝。
半年后。
公冶离的武道境界水到渠成地大成。
练劲入脉、脱胎换骨，内气武道就此被公冶离走到了尽头。
在神识内照中，劲力练入经脉，由真气凝练而来的劲力竟然同精元勾连结合了起来，化作一种对肉身更为亲和滋润的力量在体内流淌着。
真气、精元在肉身七百二十枚窍穴内流转，将窍穴尽数显化，由点及面，最终隐隐约约，让公冶离的神识照见了一扇“门户”。
那扇“门户”，便是肉身与天地之间最大的关隘，玄关一窍、天地之桥。
冲开玄关一窍，打通天地之桥，便是仙道第二境，“冲窍”。
玄关一窍可总领肉身诸气，亦是本命元气的居所。冲开玄关一窍，浑身真气便能更加稳固，本命元气亦是脱离了血脉的拘囿，可以进一步增长。
借助玄关一窍，修士可随意吐纳天地灵机，举手投足便是“道法自然”，自有天地大势助力，爆发出强大的威能。
然而，红尘中，玄关一窍被镇封，其沟通肉身与天地的功能被压制，玄关一窍对修士战力的提升也就直接废了大半。
即便如此，对内，玄关一窍依旧可以总领诸气、容纳本命元气。
不过……
公冶离试着以本命元气冲击玄关一窍，却见其纹丝不动，反倒是自身气血摇晃不定，真气大亏。
他叹了口气，服下大量珍稀武药，补充真气。
想要在红尘中冲开玄关一窍，太过艰难，不是一时之功。
公冶离干脆也就将仙道修行放在了一边。
方才突破脱胎，他的肉身尚且还有相当大的增长潜力，这方面，靠着日常的服药运功便足以支撑了。
公冶离的脑海中浮现了一门早就得到的功法。
《七心洞窍真法》，碎念分心，练至大成可一心七用，有着同境七倍的神识道行、七倍的神识修行速度。
名义上是玲珑道的真传绝学，但不知为何，此前的洛芷晴似乎并不在意这门功法被自己这么一个外人习得。
既然如此，公冶离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七心洞窍真法》的修行，本质上是碎念分心。
而碎念分心的过程中，就有其风险。
毕竟，这一法门的修行无异于强行将一个人分成数分，其内稍有不慎便是神识大亏、走火入魔，陷入癫狂。
碎念分心的过程，具体而言，便是以神识作为心念的载体，以法门将神识斩落一角，继而分裂心念，在原有的心念之外，再养练出一道心念来。
这个过程中，新生的心念弱小不堪，天然便要受到修士原有心念的冲击，整个过程凶险无比，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甚至于神识大损，需要长久年月方才能够修养回来。
碎念分心对修士的道行也有要求。
制出七魄前可分心一次；
制出七魄后可分心一次；
练就神魂后可分心一次……
在这之后，神识想要再进一步，便要铸就道基了。
因此，道基之前，修士至多只能分心三次。
红尘之中，神识修行最为艰难，公冶离这一年半以来，为修行《七心洞窍真法》做了不少准备。
那些凡是能够宁心静气、镇压心神的手段，不论是真是假，他都接触过。
跳大神、读书立传、焚香祷告……这些他都一一试了。
除此之外，还有类似冰敷、针灸、推拿之类的医药手段。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炼神心法、特殊武药了。
“《冰心诀》……西方荒漠深处据说常年有血火弥天，灼热难耐，常人靠近了甚至会被勾动胸中郁气，发狂而死。西方荒漠之中，多有武者修习此功，以酷暑磨炼神识……”
红尘以西，荒漠无边。其内只有诸多零星的匪寨、山庄汇聚，乃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地界。
不过，兴许是这样的环境造就，荒漠内的武道高手不在少数，武功的普及水平也远在当今天下的水平线上。
这《冰心诀》便是其中颇为流行的一门炼神心法。
名义上是炼神心法，但主要还是锻炼意志力，因而算不得珍贵。
前阵子，公冶离差人用一门刀法就从一个姓“聂”的土匪手上换来了《冰心诀》。
公冶离的神识修为在红尘中首屈一指，修行起这《冰心诀》自然没什么难度。
半日后，公冶离将《冰心诀》成功入门。
运转此功，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雪原中千古不化的坚冰，心思、念头的转动极慢，但却如水晶般剔透，没有半点杂念。
公冶离从运功状态下退转出来。
“虽然作为炼神心法该有的‘修行神识’的功效不堪入目，但用来镇压心思杂念，却极为合适。”
《冰心诀》的效果不错，公冶离于是服下了各种武药，随后点燃了特制的凝神香。
净室内，公冶离盘膝而坐，正式修行起了《七心洞窍真法》。
运转《冰心诀》，公冶离的神识本相由三条千丈天河化为了一座神山般的坚冰。
伴随着《七心洞窍真法》的运转，那神山坚冰之上渐渐有光芒绽放。
咔嚓……
坚冰之上，陡然间裂开一道缝隙，璀璨的光芒自其中透射而出。
公冶离闷哼一声，面上浮现一抹痛苦之色。
在各种药物、心法的作用下，他到底还是将这痛处容忍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也渐渐感受到了，在自己的心念之外，又有了一个念头在缓缓运转着。
《七心洞窍真法》不断运转，那坚冰之上的裂隙也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坚冰顶峰的一截碎冰坠落，于紫府之中缓缓沉浮。
公冶离感到自己的两个念头彻底一分为二。
与此同时，原有的庞大念头中的种种思绪如同潮水般向着新生的孱弱念头淹没而去，仿佛要将之重新容纳、吸收。
好在《冰心诀》运转下，承载着新生念头的坚冰岿然不动，这才没有让他前功尽弃。
公冶离服下武药，静息打坐，足足修养了十日功夫，才终于勉强将那新生的念头稳住。
两个念头并驾齐驱，随意切换，这等新奇的感受，公冶离此前没有经历过。
他用那新生的念头操控肉身，站了起来。
才走了两步，公冶离便停了下来。
回首一看，方才走过的石砖地面在劲力的吞吐下显现出三个浅浅的脚印。
公冶离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令新生念头修行《神劫章》，原先的念头则是重新把控肉身。
这下，便再没有劲力不受控制的情况了。
“我原先就制出了三魄，神识早已够格，再加上各种后手，准备妥当，如今总算有惊无险修成‘一心二用’了。”
“不过，新生的心念还是太过弱小了。”
感受着新生念头在快速壮大，公冶离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从境界上来说，他的神识并没有半点突破，依旧是制出三魄的状态。
但因为碎念分心，他的另一道心念正在飞速壮大。
紫府内，三条千丈天河竟然突破了功法的极限，向着千丈之上延伸，
这就相当于，凭空让他在当前境界的神识总量翻倍、凭空拔高任何一门炼神心法的修行上限。
而且，神识强大，他制出浊鬼的速度，必然能够更快了。
公冶离由衷感叹：“仙道修行，真是玄妙……”
……
落雨堂的势力横跨北方青、越两国，照岭山庄的生意，自然跟着做到了青国东方的越国。
公冶离对于越国是有所觊觎的。
越国毗邻东海，物产丰富，对于公冶离修行的自给自足十分重要。
别的不说，困在北岭，公冶离连紫翅飞鱼都得从万通商行进货。
照岭山庄预备去东海边盘下几个塘口做养殖，但近来东海却并不太平。
越国东海沿岸已接连下了两个月的暴雨，海中乌云滚滚，雷霆阵阵，有风暴席卷上岸，沿岸百姓损失惨重。
越国东部因为这一场持续不断地暴雨，江河决堤，洪灾连绵，可谓民不聊生。
上次模拟中的这个时间点，公冶离还在南方游历天下，对北方的事虽然有所耳闻，但也没想到严重到了这般地步。
“东海，在道界被称为‘大元泽’，五大帝妖之一的天绝云鹏就居于其中……”
公冶离眉头微皱。
莫非，此番天灾与不知道多少里外的天绝云鹏有关？
公冶离思量不断，心下却是有了决意。
东海练剑之事还是暂且搁置，眼下的首要目标，还是探索南方仙路。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要先等落雨堂与定尘宗之事完结。
照岭山庄在北岭风光静好，武林之中却已渐渐有暗流涌起。
黑山寨、赤濂城、左江王家……这些都是落雨堂暴露在外，被定尘宗所知的据点。
围绕着这几处据点，以定尘宗在红尘中的根基底蕴，探查起来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照岭山庄的诸多业务中，来自万通商行的造纸订单忽然暴增。
与此同时，公冶离收到消息，万通商行开办了一份名叫“万通周刊”的报纸，依仗万通商行独步红尘的消息网络，很快便成了江湖上最为畅销的小报。
公冶离瞧着手上的万通周刊，心中清楚，真正的风暴不远了。
他有默契地将照岭山庄旗下的报刊取缔，开始将山庄的经营业务往更加上游的行业蔓延。
采矿、冶炼、化工、制药……原先因为忌惮落雨堂、定尘宗而不曾涉足的行业，照岭山庄的触角开始触达。
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照岭山庄虽然没有涉足这些行业，但相关的工人培训却没有落下。
而且，如今的北岭可谓照岭山庄的独立王国，各种矿产资源完全是予求予夺。
照岭山庄的发展就此加速。
一年后，畅销江湖的万通周刊忽然以头版刊登出了一则报文，详细报道了一个名叫“落雨堂”的势力如何在江湖暗中搅风搅雨，无恶不作。
一时间，天下群情激奋。
前往落魄川行商的左江王家三少爷王优亭在中途便遭到了仁人志士的狙击，被绑了起来，严刑拷打。
王家罪恶的一角就此暴露在了世人眼前。
贩卖人口、杀人习武、土地兼并、欺行霸市……
王家及其背后的落雨堂种种所谓，触目惊心，人神共愤。
在这之后，江湖上有关落雨堂的种种声讨不曾断绝，甚至赤濂城内都有大量江湖人汇聚，试图找到落雨堂的老巢。
武林风云再起。
只是，在王优亭被绑架之后，定尘宗却陷入了不同寻常的沉寂中。
公冶离知道，通过王优亭，《锻身拳》终究还是落入了定尘宗手中。
气血武道的时代，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