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预一直站在曹皑身后不远处默不作声。他一手牵马,一手负立,在一群大老粗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见司马昭指的自己,杜预才上前一步介绍自己。
“哦!”司马昭故作惊讶,连连拱手,“原来是御史中丞杜务伯之子,失敬失敬!”
杜预早就听曹皑说过征蜀将军将会由司马昭来担任,因此他一眼就看穿了这个红面大汉是谁。
“不敢!君侯过誉了!”杜预十分冷淡的拱了拱手,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司马昭讨了个没趣,有些尴尬。
“还是先入营让士卒们修整吧?”曹皑打了个圆场,“士卒们一路兼程赶来,沿途都不敢耽搁,都累坏了。”
曹皑指了指身后的士卒们。
为了赶上曹爽到长安的日子,征蜀军完成了最后一批新兵入伍后,就立刻从冀县出发。
现在司马昭和曹皑说话,他们自然也就呆站着不动。
“好!士载,卿先安排他们入营吧!”司马昭看着征蜀军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头,也暗自有点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外出独立带兵。
出发前,司马懿专门给他做了针对性的辅导。
不仅雍凉地区的山川、地理、军事、人物、习俗,全都讲了个遍,还把当年司马懿两次抗击诸葛亮的经验也全部倾囊相授。
曹皑要是知道司马昭有这种课外辅导,非气吐血了不可。
一开始入营的士卒个个精锐,司马昭看得喜出望外,连连夸赞曹皑征兵有道。
可最精锐的两个曲一走过,司马昭脸色就难看了。
这些军士虽然身材雄壮,但纪律明显不如前面走过的两个曲队,眼中更是缺了上过战场的那种煞气,一看就是新拉来的壮丁。
估计曹爽看到这种买家秀,也会吐血的。
曹皑连忙解释,说除了两个曲是经历过冀县之战的老带新外,其余六曲全都是陇右诸郡豪族隐匿的人口中挑出来的精壮汉子。
虽然眼下战力不足,但经过训练和实战,还是大有可为的。
司马昭这才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曹皑走之前,在棘门营还留了三个曲的老弱病残,这些人负责翻修营房,喂养牲畜。
但司马昭来之后,嫌弃这些人太过无用,连带着负责看守的棘门督徐质,一起都被司马昭给打发回夏侯玄那去了。
眼下的棘门营中就只有司马昭从洛阳带来的两个曲。
加上曹皑带来的八个曲,共计十个曲。
人一多,就产生了新的问题。曲长之上的步兵校尉,由谁来担任?
“昭幼,我是这么想的,”司马昭拉着曹皑,边走边说,“如今征蜀军共计十曲,除了你我各自的亲卫曲之外,其余八曲,正好分为两部。”
“这两部校尉,我想都让从洛阳来的军官担任,卿意以为如何?”
司马昭的语气说的亲切,但眼中的目光却分明要曹皑答应。
按理说这征蜀将军是司马昭,自然是他说了算,可他偏偏摆出一副事事都与曹皑商议的架势。这样一来,曹皑也不好反驳他。
“不知将军要任命哪两人?”曹皑不好明驳,只能反问一句。
“一位适才卿不是见过了吗?”司马昭指了指正在和杜预交接营房的邓艾。
“卿适才也夸赞过邓士载的才干了,想必不会反对吧?”司马昭微微一笑,又想远处连连招手。
一名身材高大、黑面长须的大汉连忙赶了过来。
“钱曲长,我如今任命卿为征蜀军步兵第二校校尉,快来见过曹护军!”
“曹护军?”
“伯洋?”
两人见面,都是一惊。
“真的是...!”
确认了没有认错,那大汉一拜到地,激动地向曹皑行礼:“愿为曹护军效力!”
司马昭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曹皑连忙向他解释:“君侯勿怪,这位钱曲长...哦不,已经是钱校尉了。去岁太傅领兵征吴,在下所在的武卫军就与钱校尉所在的中坚营一同驻防过。”
“原来如此!”司马昭讪笑了两声。
这钱巍原本隶属于洛阳禁卫军系统的中坚营,属于中护军的直辖部队。
他并不是司马师亲手提拔的军官,因此正好借着司马昭出征的机会,把他踢出了禁卫军系统。
曹魏的禁卫军系统中以武卫军的待遇最好,但其他禁卫军的待遇也不差,比起雍州军这些地方军队那正是天壤之别。
钱巍正愁自己的前途堪忧呢,没想到他乡遇故知,遇到了老熟人。
司马昭的肠子都悔青了,他心里暗骂司马师不做背景调查,就把人踢出来。本来想架空曹皑,没想到给曹皑递了个枕头。
“司马将军拜卿为步兵校尉,卿可要好好表现,勿负将军的信任呀!”
一旁,曹皑还在给钱巍打气。
司马昭更生气了。
“咳咳~”司马昭清了清嗓子,示意钱巍退下。
“将军所言极是!可具体如何分配各曲,是不是还要将军...”
曹皑示意,各曲如何划分编制,还是要司马昭定夺。
“曲将们的事,昭幼又何必管的那么细呢?”司马昭笑笑,“你我是一军之主,负责运筹于帷幄之中。八曲如何分配,就让邓、钱二将商议着办就是了。”
说着,就拉着曹皑回自己的营房喝酒去。
两人从日中一直喝到日落,司马昭兴致勃勃地追问曹皑关于陇西之行的种种趣闻。
当说到那些氐人舞女如何身姿窈窕时,司马昭也是大动馋涎。当说到氐军夜袭冀县时,司马昭又是紧张到手心出汗。
两人又一直聊到夜中,这才分别。
曹皑觉得,司马昭还挺可爱的。
与当日在洛阳大将军府前的初次见面比,司马昭健谈了不少。
然而曹皑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比起当日在洛阳,也健谈了不少。
不仅面对各路贵人能从容泰然,更无一丝当初的自惭拘谨。
这不是曹爽给他加官进爵带来的自信,而是他建立功业后带来的自信。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籍父兄之名?
看着月起的夜空,再看看棘门营中井然有序的营房,曹皑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似乎征蜀,也不是那么的前途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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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皑走后,一道黑影闪入了司马昭的营房。
“将军!”来人拜倒在地。
“起来吧!”司马昭通红着脸,歪斜在靠背上,毫不在意的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