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鏊没有反驳。
因为这些话很真实。
木炭卖的贵，而野草木柴长在富贵人的山上，要砍柴，就得交些钱打点。
无人看管的野山早就被薅秃薅没了。
王鏊道：“陛下所作，臣听闻缘由，不觉得有错。
只是挖西山，因为陛下没有正式商议，强行开挖，部分同僚觉得不讲理，也是正德朝以前没有这样的先例。”
面对王鏊陈述的事情，朱厚照还能说什么，这个就是朝臣或多或少都有的毛病。
只要他们做官，就会被前人留下的规矩，历史文书，旨意给束住手脚，畏首畏尾。
还不许其他人冒头创新。
创新破规矩，就是大逆不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鏊自己也理亏了。
王鏊是懂大义的人。
恰好，皇帝说的确实有理。
百姓就是国运。
那位唐太宗，也说过百姓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陛下现在说百姓是国运。
没有说错。
可是，自己是带着李东阳的期盼，过来劝说皇帝，不要挖京城周边。
现在却被皇帝这番话，说的改变心思，认为西山煤改挖。
王鏊有些佩服自己，立场就这么被皇帝改变了，自己要是再反驳挖西山，那还是人吗。
但是看着皇帝这样言辞激动。
甚至口吐芬芳。
恭敬问候对方祖宗。
王鏊起身，恭敬的对朱厚照行礼，说道：“陛下，臣只是担心陛下被人诟病，才来提醒。既然西山煤陛下有原因，臣自当替陛下向他们解释。”
朱厚照回过头，接过王鏊的话回答：“何须解释，不过，王师傅也该把你的疑惑一并说出来，朕好给你解惑，免的你白来一趟。”
果不其然，朱厚照提到王鏊其实还有疑惑，王鏊脸上的表情不易察觉的变了变。
这是作为朝臣，平日里说话常用的话术，今天却被皇帝直接给识破。
实在是出乎王鏊意料。
不过，他刚才的话，也是出自内心所想，担心皇帝被诟病。
朱厚照丝毫没有对王鏊这体贴而感动，只是看着王鏊，语气淡淡的：“王师傅直接问吧。”
“陛下为何招贱籍之民挖矿，是想提高贱籍身份吗，陛下为何要自降身份，让贱籍和流民采挖官家煤矿。”
听到王鏊这话，朱厚照面无表情，脸色不好：“王卿，你这就太迂腐了。
你怕不是忘了朕的祖上是讨饭出身的，跟流民，贱籍，其实差不多吧，朕从来没有忘本，只要他们不偷不抢，凭自己本事吃饭，就不该被看不起。”
王鏊只觉得这话，自己难以招架住，他并没有看不起流民和贱籍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过于身份悬殊，西山矿场甚至优待贱籍矿工。
因为，太祖朝以来，没有这种类似之事发生。
王鏊有些无奈，道：“陛下是天命之君，是天子，是大明拥戴的皇帝，不以出身论成败，不以血缘论尊贵，是民心所拥。”
朱厚照看了眼，没有再故意为难王鏊的意思，这个其实算不上什么过错，充其量就是言语有些不合适。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拿太祖的事出来举例，解答自己心里的疑惑，那他还有什么脸面继续追问原由。
王鏊将官袍直接一撩，跪下头挨着地，说道：“陛下，臣刚才言语有失，请陛下治罪。”
见王鏊这样，朱厚照上前把王鏊扶起来，说自己只是回答他的疑惑而已，何必这么严重。
另外，朱厚照本来想提自己有废除贱籍的意思。
可听到王鏊刚才的话，就决定先把煤矿和正德炉这些事情搞定后再提这个事。
朱厚照道：“王师傅说朕是天命之君，朕以为，天命就是黎民百姓的命，而朕是掌管黎民百姓命的皇帝，因此更该为百姓做些实事。”
王鏊听着皇帝的话，脑海中不停的回荡，天命之君，就是掌管黎民百姓命的君。
这就是陛下因此，不惜突破以前禁止挖京城周边的规矩，来开采煤炭，找到新的燃料。
西山的煤面积，最近挖的已经越来越大了。挖的煤越多，就会便宜起来。
到今年冬天，大部分百姓就能买得起，用来取暖，不至于冻死在潮湿阴冷的屋子。
王鏊下意识的看向正德炉。
只见炉子四周散发着暖意。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正德炉，许久。
如果真的如陛下说的，正德炉是为了符合煤炭做燃料，专门设计的取暖之物。
那自己能做些什么？
今年，他一定要去问问可有优昙花开，可有见到火凤显圣。
因为优昙花开，火凤显圣，代表圣人出。
总是有朝臣拿为百姓，来当做幌子，历史上也有皇帝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拿百姓当借口。
可是他面前的皇帝，似乎真的在做一件“利民”之事。
但煤炭是不是真的便宜，正德炉是不是真的好用，自己需要用过才知道。
王鏊离开后，就回到内阁把皇帝的意思有选择的说了。
下值后，他也不顾李东阳的阻拦，跑去给家里买了两个正德炉。
接着来的几天，王鏊甚至还说服黄珂，焦芳，周经，倪谦，顾佐和韩文这些人去买。
连都察院的刘大夏都被王鏊拉着去买了正德炉使用。
李东阳说自己家有，可经不住王鏊劝说，入手一个，回家后发现张鹤龄送的那个没有管子，思索后选择用带管子的那个正德炉。
杨廷和得知王鏊带着黄珂他们去买正德炉，问起杨慎正德炉是什么东西。
杨慎直接告诉杨廷和，是皇帝发明的炉子，用起来家里会很热。
他们家里有个正德炉，是寿宁侯跟建昌侯两个之前来送的，一直没有用过。
听到自己家里有正德炉子，杨廷和让人搬出来。
围着炉子左看右看。
就是这么个炉子？
王鏊把它夸的天花乱坠，还说是专门用来取暖的，一个炉子能顶一百个手炉。
黄珂他们也买了一个，拿回去安装在自己书房使用……杨廷和皱着眉头，果然是竖子，只有这种不入流的才会花心思在炉子上。
杨慎询问杨廷和，是不是要用这个炉子，杨廷和摇头：“这种东西拿来有何用，我不用。”
“可是……”
“这东西，就是鸡肋而已。”
杨慎觉得可以试试，说不定真的不错。因为好友黄峤都在夸奖这个炉子，于是劝说杨廷和，试试这种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