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恶鬼街的路上,陈归彦看了看不远处的摆渡人,他低头望着脚下代表着恶鬼街终点的转折点,只要他一步迈出,下一刻就能到达恶鬼街的起点。
他没有迈出这一步,而是开口说道:“按照你的说法,只要和长明灯报出下一片空间的地名,就能到达,是吗?”
摆渡人说:“没错。想要在这片错乱的空间中穿行,没有长明灯是无法办到的,长明灯可以说是这片空间的通行证。”
阿离悄悄对陈归彦说:“他说的并不全对,穿行的方法应该不止一种。”
似乎是听到了阿离的悄悄话,摆渡人轻轻笑道:“确实,穿行的方法不止一种,但是有长明灯在手,穿行所遇到的危险与阻碍自然是会少一些的,请相信我,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这种合作关系让陈归彦感受不到摆渡人的真情实意,虽然是建立了合作,但陈归彦心中的警惕未曾减少半分。
“你示范一遍。”以防万一,陈归彦决定让摆渡人先示范一遍,毕竟摆渡人手边的灯也是长明灯,陈归彦早就看出来了。
摆渡人点点头,口中念念有词,但仔细听,就能发现摆渡人一直在念着同一个词。
“悼亡荒野、悼亡荒野……”如此反复,直到摆渡人手边的长明灯绽放出夺目的光彩,这光芒将摆渡人整个身形都包裹在内。
陈归彦和阿离只感觉空气中传来一阵隐约的嗡鸣之感,空间好像在他们眼前呈现了色彩。
下一瞬,摆渡人在他们面前消失了。
等待了约莫一分钟后,夺目的光芒再次绽放,摆渡人身形重新出现在陈归彦面前,他的手上多了一朵颜色鲜红如血一般的花朵。
“悼亡荒野上的罪血之花,送给你。”摆渡人将手中的花递给了阿离,阿离没有接。
摆渡人并不在意,收起花,说道:“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
换做从前,陈归彦早就通过启示来判断摆渡人话里的真假了,但是在巢穴中,启示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即使动用,也很难得到准确的结果,因此陈归彦只能暂且相信摆渡人。
“我们试试。”陈归彦对阿离说。
在长明灯光芒笼罩的范围内,两人如法炮制,同时念起了“悼亡荒野”,重复多次,长明灯起了反应,灯上绽放的光芒越来越亮,直到光芒的强盛程度盖过了他们,将周围的雾气都消去了。
陈归彦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向着虚空飞去,这种感觉他在神明授课班中有所体会,而现在,在巢穴中,这种感觉再次降临。
眼前的景象旋转模糊,变得无法看清,最终模糊成了一团如浆糊般的事物,旋转,扭曲,而后渐渐散开……
视野重新回归,他发现,他和阿离已然站在了一片血色的荒野上。
残红的暮色在远空消退,荒野红褐色的土地上,开满了之前摆渡人手上的鲜红色的花,仿佛置身血海,风一吹,这无边的血色就涌动起来。
这是……悼亡荒野?
陈归彦看了看阿离,发现阿离也在用惊讶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荒野。
刺眼的光芒从他们身前亮起,光芒中,摆渡人缓缓走出。
“欢迎来到悼亡荒野,二位。但是我想,你们并不会喜欢这里的。”摆渡人说。
“为什么?”陈归彦问。
摆渡人指了指身边大片大片的血红色的花,说道:“每出现一朵这样的花,就代表着荒野上多了一个惨死者的灵魂,这些灵魂化成了这朵罪血之花。以前的哀悼荒野是光秃秃一片,现在已经开满了罪血之花。”
惨死者么……这些惨死者,都是误入巢穴惨死于此的人类吗……陈归彦忍不住往这方面想,心中有些悲哀。
“走吧,天要黑了,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穿过荒野,不然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摆渡人说。
“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阿离问。
“如果你想看看,我不介意陪你们在这待到天黑。”摆渡人说。
“我们走吧。”陈归彦说道,他并不想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如果是诡异,他只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找到离开巢穴的路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那就跟我来吧,我来带路。”摆渡人率先迈开步伐,他宽大的长袍在风中飞舞,衣角飘荡如黑色的水流。
陈归彦和阿离紧随其后,他们随着摆渡人在血色的荒野中前行。
陈归彦感觉有些难受,一种心理上的难受,荒原上的风声呜咽如同什么人在哭泣,吹在耳边仿佛有人在他耳畔低语求救,他的心间忍不住涌起一阵难受,仿佛被针扎了一般。
阿离也有同样的感受,荒野上的风仿佛是人在低低啜泣,听着格外难受。
夕阳在远空显得更加暗沉了……
摆渡人走出几步,看了看周围,说道:“我们得加快脚步了,荒野正在‘活化’,一旦夜幕降临,荒野活化完成,那种危险程度不是你们能够面对的。”
“活化?”陈归彦一愣。
“没错,你们看看周围。”摆渡人指了指身边。
陈归彦和阿离探去目光,他们发现,那些鲜红色的罪血之花随着暮色的退去渐渐笼罩上一层阴影,在这片阴影中,罪血之花上开始泛起点点紫色的光芒。
光芒中,若隐若现着一道漆黑的身影,这漆黑的身影并不凝实,仿佛随时都可以消失。
这只是一朵花上出现的现象,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是荒野上千千万万朵花上都出现了这种现象,就让陈归彦和阿离感到有些害怕起来。
一抹阴影攀升上他们心头,他们立刻收回目光,随着摆渡人前进,脚上的步伐悄然加快。
“我们能在暮色结束前赶到悼亡荒野的终点吗?”阿离问道。
摆渡人的回答并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我无法确定。但我会如约定所说,在必要时给予你们帮助,所以,荒野的活化你们无法应对的话,我会给予帮助。”
陈归彦叹了口气,说:“继续走吧。”
但摆渡人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说道:“等等,今天悼亡荒野上,似乎来了个客人……”
顺着摆渡人看的方向望去,陈归彦和阿离只见到一片浓重的灰云从远处的天空中席卷而来,其席卷速度之快,不一会儿,暗沉的暮色就被替换成了阴沉的灰暗色。
天,似乎黑得更快了……
陈归彦注意到,身边的活化现象,也悄然加快了进程,那些罪血之花上的阴影,更加凝实了。
“那是什么?”阿离指着那片灰云问道。
“采花人,”摆渡人简洁的说,“荒野上有个存在名叫采花人,平时对荒野上的罪血之花不管不问,只有到罪血之花大量成熟的时候才会过来采摘,夜晚的活化也是罪血之花的生长,现在这些罪血之花看来是到了成熟的时候,采花人要来采摘了。”
“他会与我们起冲突吗?”陈归彦警惕地盯着那团灰云。
摆渡人点点头,说:“自然是会的,你们是人类,一旦被采花人发现,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对你们出手。除了我之外,乱葬岗中每一个见到人类的生灵,都会毫不犹豫对其出手。”
你没对我们出手是因为我们手中的长明灯吧……陈归彦在心中想。
“你们先隐藏起来。”摆渡人说。
看着那片灰云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陈归彦和阿离点头,随后陈归彦构建了预言之境,他和阿离暂时藏身进入预言之境。
就在陈归彦和阿离的身影消失的时候,灰云来到了摆渡人的头顶,随着一抹灰色光从云中投下,一个佝偻的老者从光芒中缓缓出现,老者出现时,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老朋友,真是好久不见啊……今天怎么有雅兴来到我的悼亡荒野做客,而不是待在你的忘川渡口了?”老者蓬头垢面,一双小小的眼睛在乱糟糟的头发后盯着摆渡人。
“我来看看你,我亲爱的老朋友。我是不是打扰到你采花了?”摆渡人不急不慢地说道。
“自然是没有,采花一事,并不着急,只是我看有些花已经成熟,便想着摘来用药,”老者说,“刚刚我似乎在你身边还看到了两个身影,怎么不见了?”
“我新摆渡的两道亡魂罢了,有什么好见的。老朋友,倒是你,这么久没见了,你变得更加苍老了啊,‘药’没起作用?”
说起“药”,采花人脸上闪过一丝阴影,不过这丝阴影很快就消失了,化作了老者脸上一抹微笑:“药,自然是起了作用的,只是起在内部,你看不出也很正常。”
“是吗?”摆渡人淡淡地说。
采花人叹了口气,说:“不用怀疑,如果药不起作用,我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等等,这股气息……人类的气息,你感觉到了吗?附近有股人类的气息!”
摆渡人笑道:“老朋友,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这里怎么会出现人类的气息呢?”
采花人的神情凝重了起来,他的目光在摆渡人身边荡开,四处搜寻,似乎是在寻找这股气息的来源。
他的判断绝对不会错,这附近确实存在过人类,那股人类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
“老朋友……”采花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目光猛然转向摆渡人,“是你!你带着两个人类来到了这里,刚刚消失的那两个人,并不是所谓的亡魂,而是两个人类!”
摆渡人并未回答,而是说一声:“动手。”
虚空中,顿时有光芒绽放,两道身影从虚空中掠夺而出,其中一道身影对着老者打了一个响指,空气中顿时产生了一连串的爆炸。
这些爆炸直接作用在了老者身上,采花人身形一个趔趄,差点没有站稳。
正当采花人准备做出反击的时候,另一道身影的攻击此时此刻抵达了。
老者只感觉自己的身形被一股吸力所拉扯,身上的流光片影仿佛凝聚在那道身影的手上,化为了一枚小小的棋子,随后,那枚棋子被捏爆了,老者感觉一只大手猛然握住了他的身体,狠狠挤压!
攻击者正是陈归彦和阿离!
他们打了采花人一个措手不及。
趁着采花人还没缓过神来,摆渡人手上的长明灯光芒绽放,下一瞬,摆渡人便带着陈归彦和阿离,身形化作一缕黑烟向着远处飘去。
此刻,老者已经回过神来,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仅仅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这些攻击如雪花般纷至沓来,一时间,他都有些懵了。
但他很快就弄清楚了场上的形势与情况。
他意识到,自己被这个口中所谓的“老朋友”摆了一道,他被骗了。
采花人的身形猛然腾空,跃入灰云之中,随后,灰云快速前进,追赶着摆渡人所化的黑烟而去。
“摆渡人,你竟然与人类勾结!这件事情若是被……知道了,你在乱葬岗中不会有好下场的!”采花人的声音透过云层远远地响起。
黑烟中的摆渡人并未回应,而是带着陈归彦和阿离飞速地逃离,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飘出了残影。
陈归彦略感惊讶,摆渡人竟然有如此能力,为什么之前要带着他们用步行的方式走过荒野?
见摆渡人并未回应他,采花人又在云层中说:“逃是没有用的,荒野已经活化过来了,你们就算逃又能怎样呢?一旦落下地面,活化的荒野就会将你们吞噬!”
摆渡人的声音从黑烟中传了出来:“老朋友,与其说这些,倒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灰云中,采花人一愣:“什么?”
采花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在缓缓地崩溃……
崩溃的速度而且还在加快,不一会儿,他隐藏在灰云中的整具身体,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似乎只要风一吹,就能直接破碎开来。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