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脉象

盟主府，谢泽云书房内。

烛泪在铜雀灯台上堆成琥珀色的小山，将熄未熄的火苗挣扎着跃动，在青砖地面投下扭曲的暗影。

谢泽云整个人陷在紫檀雕花椅中，暗红鹤氅裹着嶙峋身躯，像是被血雾笼罩的枯骨。

他右手从氅衣褶皱间缓缓探出，五指如浸过寒潭的枯枝，指节凸起处泛着蜡质冷光。

“那就.....劳烦少侠啦~”

老人喉间滚出沙哑气音，腕骨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苏皓低头看着谢泽云的手腕，青黑血管在薄如蝉翼的皮肤下虬结盘踞。

那是重病之人特有的一种状态。

这老家伙，看来是连一丁点的细节都没有放过。

怪不得，对方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这个医者面前这般表演。

“盟主，那晚辈就开始了。”

苏皓一脸恭敬地开口，而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轻轻搭在了谢泽云的手腕之上。

就在手指触及腕脉的瞬间，冰冷的寒意透过指尖瞬间蔓延全身。

在如冰雕一般的表皮之下，浮动的脉象却是更加凶险。

老人的脉搏在尺脉处凝成死水般的滞涩，足足隔了三息才方有微弱的一跳。

雀啄脉，

“三五不调，止而复作，如雀啄食。”

医典之中的绝对意义上的死脉之一。

呈现出这种脉象，便意味着精气已绝于内，这般结果，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能做到这一步，这病装的便是真的从内到外没有任何破绽。

也难怪对方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当着自己的面提出这般要求。

不过让苏皓真正在意的不是脉象，而是.....

他现在握着的便是那谢泽云的命脉，只要他用真气轻轻一震，便可以将脆弱的经脉直接震断。

苏皓当然知道这自然也是谢泽云试探的一部分。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不得不佩服这老东西真的豁得出去。

要知道，即便是谢泽云已然入得宗师境界，心脉受损虽然不会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

但宗师境界再怎么强，却也终究还是没有脱离凡人的范畴。

心脉受损，绝对还是会对身体造成不轻的损伤。

为了试探自己却是不惜以自身做诱饵，这老家伙，果真是心狠！

苏皓不经意间地稍稍偏了偏头，

借着眼角的余光，他果真发现谢泽云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诊脉的右手。

显然，他在警惕！

一旦发觉自己有任何异常的动作，便会第一时间采取行动进行反制。

好一个请君入瓮的手段！

可惜，今天还是让你老人家失望了。

苏皓嘴角勾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而后将那诊脉的手缓缓缩了回来。

果然，察觉到这个举动，谢泽云脸上闪过一丝困惑神色。

原以为到了这一步，眼前少年人无论如何都会露出哪怕是丝毫的破绽。

可是他没有！

在刚刚诊脉的过程中，谢泽云的全部注意力都完全集中在了苏皓的身上。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十分诧异的发现，

这期间那少年人不仅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连一丁点的迟疑都没有！

从始至终，少年人的呼吸频率丝毫未变，诊脉手势标准得如同太医院教习模板，连指尖按压的力度都精确到令人发指。

那样子，完完全全就像是一个医者在诊治一个普通的患者一般。

可是.....

这，怎么可能？！！！

再怎么说，这苏皓不可能不知道昨晚是谁派的杀手。

面对曾经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他居然还能没有任何杀心？！

门缝中突然吹进一阵冷风。

烛影晃动，将两人投下的影子扯出怪异的模样。

“少侠.....在下的身体，可还有救.....”

老者颤巍巍地抬头，虚弱的声音中，隐隐透着几分期许。

尽管心中疑惑，但该演的戏自然还是要继续演下去。

“老盟主不必这般悲观，您只是寒邪入髓，按时服药，辅之以静养，盟主的身体定当可以康复。”

苏皓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对于濒死老者而言，眼前回答自然也是滴水不漏。

“是....是吗？....那....那就好.....

“不知可以劳烦少许留个方子，老夫也可以命人照着去抓药。”

谢泽云颤抖着收回右手，枯皱的脸上，勉强挤出几许笑容来。

“当然，那就借盟主的墨宝一用。”

话音落下，苏皓直接拿起桌上的毛笔，在纸上飞快写了起来。

待药方落成，谢泽云接过一看，见那少年人所开的果真就是调养精气的方子。

这自然代表着，他最后的一次试探也彻底宣告失败。

谢泽云缓缓放下手中药方，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始终面带微笑的少年人。

单论实力来说，眼前这个叫苏皓的少年人在自己面前就是一只可以被随意拿捏的蝼蚁。

可对方今天的这番表现，却让他打心里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无力感来。

这少年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底气，可以支撑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地这般游刃有余？！！

原以为在一番试探之后他便可以打消对眼前少年人的顾虑。

谁曾想到最后，原先的问题非但没有减少，新的问题反倒是接踵而至！

“不知盟主还有什么吩咐？”

苏皓看着眼前这个略带几分失神的老人微笑开口道。

“哦....没有了.....没有了.....”

听得声音的谢泽云从思索中回过神来，再看向苏皓之时，脸上露出几许抱歉模样。

“因为老朽的身子耽搁了少侠这么多时间，老朽心中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说完，他稍稍正了正神色继续开口道：

“少侠既是接了盟主令而来，就是我浩气盟的客人，待会你就先跟着老秦下去安顿，

待到晚些时候，我再让人送些东西过去，也算是表达老朽对今日之事的感谢了。”

“多谢盟主厚爱。

盟主保重身体，晚辈这就告辞了。”

苏皓起身，对着谢泽云躬身作揖，而后转身推开门，从书房退了出去。

几许刺眼的光线顺着门缝钻入书房，

谢泽云看着苏皓离去的背影，稍稍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