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曦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封均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像是黑暗中唯一的指引。
小丫头能感觉到封均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手臂护在她的头上，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叔，叔叔。”
海曦的声音沉闷得几乎听不清，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别，别动。”
封均的语气，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
他的身上压满了杂物，手臂微微发抖，却依旧死死护着海曦的小脑袋。
适应了一下后，封均缓缓抬起头，灰尘和瓦片颗粒从他的发梢上簌簌落下。
“你，你没事吧？”
海曦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担忧。
封均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猛地撑起身子，自然的抖落身上杂物，低头检查了一下海曦的情况。
确认小丫头没有受伤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我没事，看来环境变得恶劣，也并不尽是坏处，那么多碎瓦砸在我身上，也就比豆腐坚硬一点而已，你呢？”
“我没事。”
海曦摇了摇头，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却发现越擦越多，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弄不清是感动？
还是什么？
有个秘密海曦没说，那就是先前她在上面的时候，为了降低封均在下方的危险性，她竭力搬开了一些能砸死人的重物！
也算是一种“双向奔赴”吧。
封均又救了她一次，但现实不是偶像剧，没谈过恋爱的小丫头，容易感动，只是不可能显露出更肉麻的言行，对方的恩情，先搁在在心里吧。
而封均作为一个曾经有家室的老男人，表现得更为淡然。
他伸手将海曦拉了起来，然后环顾四周，发现二次坍塌的杂物，恰巧给他俩铺成了一条可轻松通往上方的斜坡。
二人足足零元购了六七十公斤重的维生物资，封均承担了大半重量，海曦则拿了力所能及的。
有了生存物资，身体上很沉重，但在心理上是轻松愉悦的。
海曦兜里揣着糖果盒，时不时就取下氧气罩，往小嘴里送一颗。
一路上，在封均的细心观察下，就算这个城市成了废墟，不过目之所及的科技变化，还是挺明显的。
看来海曦并没有说谎，她真的是在2031年休眠的。
然而看到小丫头并没觉得有意外之处，封均猜测人类文明崩塌的时间点，应该是在她休眠后的三年之内。
归途不远，但他俩走十步歇二十步，花了近三个多小时，才重新回到庇护所。
封均才进入制氧室，就摘下氧气罩，像条咸鱼似的，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糖果和水顶不了饿，他真的是累坏饿坏了！
就算如此，他还是不想动。
就跟从前下了班后，就不管不顾了，为此，妻子没少埋怨他。
海曦见状，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浅浅一笑，暗忖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小曦吧。”
她没有开口说什么，也没资格说什么。
对封均除了感激，就是忐忑。
应急灯熄灭过后，室内重新变得漆黑，小丫头再次打开手机的电筒，借着这光亮清点食材。
“四瓶苹果醋，一桶橙汁，两瓶蓝莓汁，一打可口可乐......一瓶黄桃罐头，五罐八宝粥，三个牛肉罐头......”
她轻声念叨着，手指划过一排排罐头。
封均瞥了她一眼，就不再关注，选择闭目养神了。
小丫头已经虚脱了，但她不敢摆烂丝毫，得积极做她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因为她真的离不开那个男人。
清点完毕后，海曦小心翼翼的向封均汇报道：“叔，叔叔，按照成年人每天至少得摄入1800千卡能量，还有1500毫升的水，但我吃得少，每天只需要消耗800千卡能量和500毫升的水就足够了，不，在食物上我还可以少吃点，这样的话，我估算一下，这些物资应该够你，我们支撑半个月左右。”
说完，她便下意识的捏着衣角，害怕封均为了延长生存时间，把她给摒除在外。
封均睁开眼，浅笑着提醒道：“傻丫头，都是些过期了不知道多久的食物和饮品，在无氧环境的影响下，不知道能吃能喝的还有多少，你不能把这部分也算在内啊！”
海曦心头一紧，犹犹豫豫的询问道：“叔叔，那我先尝一遍，再重新计算？”
那谨慎的脏兮兮小模样像极了喜儿，哪里有一点千金大小姐的秉性，整得自己就跟黄世仁一样，封均忍不住摇摇头道：“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尝出大问题来，根本来不及抢救，还是我来吧。”
说着，他就伸了伸酸痛的胳膊，爬起来凑过去，用螺丝刀撬开了一个有些膨胀的牛肉罐头，看着变得灰暗发绿的肉质，闻着浓郁的酸臭味，随即扔到了袋子里。
“已经坏掉，不能吃了。”
另外两个牛肉罐头，膨胀得更厉害，他都没有撬开查看，就直接当作垃圾丢掉了。
“这些看起来没问题，就不打开了，避免接触到空气，很快馊掉了。”
海曦咬着嘴唇，竖着耳朵倾听，抱着膝盖一言不发，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经过一番筛选，最终有三分之一的物资，是不能食用的。
尤其是肉食，全都变质了。
封均并未太过沮丧，因为这个可食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摸着下巴重新估算道：“你肯定不能喝酒，剩下的物资按照正常摄入标准来算，最多就只够我们吃喝一个星期，你的份量跟我一样，一点都不能少！”
这话很霸道，但是听得海曦很开心。
认真考虑了一下聒噪的肚子，封均又一次改口了：“今天先放纵一下，我俩营养缺失严重，这顿得敞开肚皮吃饱喝足才行，不然非得熬出什么大毛病来，这么一算，这些物资可能五天不到就得消耗光了！”
海曦一惊，赶紧发表了妇人之见：“叔叔，你吃饱就好，我随便对付一下吧，这样的话，又能多撑一点时间了。”
封均无所谓的安抚道：“你就安心吃吧，这个城市的食品店，没有八百家，至少也有五百家，我们吃完再去扒拉不就行了。”
不是他不懂节约，而是食物就在眼前，饿疯了还想着节约，简直比死了更难受。
海曦不再执着，闷声答道：“都听叔叔的。”
这丫头勉强开窍了，封均也就不再疏导，抓起一把自觉最能饱腹的燕麦，塞入深渊大口中咀嚼起来。
然而嚼着嚼着，他就露出了苦瓜相，翻着白眼吐槽道：“这玩意韧性太足了，又没啥味道，就跟嚼蜡似的，没想到都饿成这样了，我还是有点咽不下去啊！”
海曦按捺住笑意，主动请缨道：“叔叔，没经过加工的燕麦是这样的，你先忍一下，我拿去处理一下。”
封均有些意外道：“你会做饭？”
海曦自信的答道：“嗯，我生病后只能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为了打发时间，我经常会仿照抖音美食博主的视频做料理的。”
封均感慨道：“主播网红行业兴起后，会做饭的女人是真的太少了，那你去试试吧。”
“食材有限，我做出来的料理，不一定好吃，叔叔可别生气哈。”
海曦不忘提醒了一句，然后把需要的食材一样样搬到了化学实验室。
她记得试验台上摆放着一个老式酒精炉，正好可以代替煤气灶和煤气罐，而做菜的锅，就直接用铝合金罐头吧。
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封均，是不做家务的，他饶有兴致的负手站在一旁强势围观。
做领导习惯了，哪怕这是董事长的女儿，他也自然而然的摆出了老干部架势。
突然，海曦手上动作一顿，红着脸要求道：“叔叔，你在一旁盯着，我不能尽情发挥，能不能请你先回避一下，等做好了，我再叫你。”
这娃的性格确实有点孤僻，封均没有坚持，挠着头离开了。
一心想营造神秘气氛的海曦，首先打开鹰嘴豆罐头，浓郁的香气立刻飘了出来，接着倒入一些苹果醋腌制。
接着，她又打开一罐八宝粥，用小鼻头嗅了嗅，确定没问题后，才将里面的谷物挑出来备用。
酒精炉的火苗很小，但足够加热。
海曦把空罐子架上去，倒入一点威士忌，等酒精挥发后放入腌制的鹰嘴豆。
滋滋的声响中，豆香混合着苹果的清香，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接着是主食。
她把八宝粥里的豆子米粒与燕麦混合，加入一点奶粉增加粘性，揉成小饼状。
没有油，就用黄桃罐头的糖水代替，将饼煎至两面金黄。
“要想办法让味道更丰富些，得好好表现，给叔叔一个惊喜才行。”
海曦自言自语着，目光扫过台面上的调味料。
老干妈！
她的大眼睛一亮，小心的舀了一勺加入罐头盒中。
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但小丫头强行忍住了吃独食的悸动。
甜点就用剩下的黄桃和蓝莓汁，加入一点鸡尾酒调味。
海曦把核桃仁摆放在罐头盖上，淋上混合了蓝莓汁和糖浆。
最后是饮品。
她将奶粉用温水调开，再加入一点橙汁，竟然调出了类似奶茶的味道。
为了增加口感，她还撒了一些燕麦。
餐点准备妥当后，海曦在充当餐桌的试验台上摆放好，随即关闭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又别出心裁的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红蜡烛。
没有烛台，她就用空罐头盒改造，将蜡烛固定在中间。
海曦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作品，把瑕疵抹除，这才满意的自顾自点了点头，放声呼唤封均。
“叔叔，快来用餐吧！”
封均走进来的刹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摇曳的烛光下，简陋的试验台上，摆着几道精致的餐点。
煎得金黄的燕麦饼散发着诱人香气，鹰嘴豆裹着令人垂涎的酱汁，核桃仁甜点在烛光下格外亮眼。
封均不知道那些料理味道如何？
但是卖相着实很养眼，这让他不禁又高看了小丫头几分。
封均由衷的说道：“真是心灵手巧，看起来很不错啊！”
海曦绞着手指，紧张的说道：“叔叔，希望你不要嫌弃。”
封均走近试验台，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
没有筷子，他直接仿照阿三，捻起一块燕麦饼放入了口中。
浓郁的麦香在口中化开，再加上橙子的清香，恰到好处的唤醒了味蕾，老干妈的辣味让整个味道层次更加丰富。
封均眼睛微眯，细细品味着这不可思议的美味。
“太好吃了！”
他看着海曦期待的眼神，好奇的询问道：“食材这么有限，又这么朴素，你是怎么做成吃不起的样子的？“
海曦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我用苹果醋腌制了鹰嘴豆，主食是用八宝粥和燕麦做的饼，还加了一点老干妈，甜点是增添了糖浆和蓝莓汁的核桃仁......”
封均又尝了一口燕麦饼，外酥里嫩，带着淡淡的奶香。
他不吝的夸赞道：“你真是太贤惠了！”
“贤惠？”
这让小丫头的脑袋瓜，又模拟出了多种可能。
封均狼吞虎咽的开动了，海曦在防护服上擦了擦小手，也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千金小姐的形象，真的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活下去。
两人在烛光下享用着这顿特别的晚餐。
封均注意到，海曦连餐具都精心准备过，她用罐头盖做盘子，把空罐头盒改造成了烛台，甚至连餐巾都是用奶粉包装纸折成的！
“海曦。”
封均认真的看着她，点评道：“你真的很有生活仪式感，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还能做出这么用心的奢侈晚餐！”
在氧气消失的恶劣环境中，还能吃上烛光晚餐，确实太奢侈了！
海曦快速吞咽下嘴里包得满满的食物，低下头，脸颊微红道：“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叔叔，谢谢你救了我，还有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封均斟酌了一下说道：“我俩现在是相依为命了，得相濡以沫才行！”
他没有提点更多了，维持现状不是坏事，在绝境中求生，弱势的一方全身心配合，存活几率更大一些。
给点阳光，海曦这小丫头就灿烂，当即开心的答道：“嗯呐。”
封均暗暗感叹，这个有自知之明的小丫头，着实让人嫌恶不起来，懂得生存之道。
她真的不傻，是真的很聪明啊！
不愧是资本家的后代。
“来，干一杯！”
海曦赶忙拿起可乐，跟封均的红酒瓶碰了碰。
“cheers！”
烛光摇曳，苦中作乐的两人，暂时忘却了烦恼，影子在墙上拉长，偶尔相触。
在这个末日的庇护所里，一顿简单的晚餐，却让寒冷的夜晚变得温暖起来，甚至还隐隐夹杂了一丝家庭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