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渔港晚风

午后日光正好，戴爷爷背着双手带他们逛码头。

老头挺着大肚子，带着三人几乎绕了整个村子，听饱了村民们“一门英雄”、“虎爷无犬孙”一类的夸赞后，才心满意足的领着几个人来到了码头。

咸腥海风里混着柴油味，码头上渔船不多，但也算是帆影林立。

但陆允川的目光却被沙滩上的一艘老船吸引了。

那艘老船立在沙滩上，铁皮上锈迹斑斑，看样子已经多年未曾入海，但船头上的舷号却依旧鲜红——“东渔机102号”。

“戴爷爷，那艘船.......”

听见陆允川的询问，戴爷爷也眼露缅怀：

“这老伙计闲了快二十年喽。”

他却不细说，而是领着几个人继续往前走，“咱们要看的不在这，还在前边呢。”

还是戴裕迟跟在陆允川边上，小声的给他科普：

“这艘船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你别看我爷爷装着不在意，实际比谁都宝贝。一山岛战役听过没？当年我爷爷就是用这艘船拉着战士们的火炮往岛上轰的！”

听见戴裕迟这么说，陆允川不由的肃然起敬。

大名鼎鼎的一山岛战役啊，一举奠定华国东南沿海的太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没想到戴爷爷这么一个乐呵呵的小老头，当年居然能操船载着战士们，硬顶着敌人的密集炮阵去冲岛。

这份义勇，不愧是戴裕迟嘴里那位纵横东海的船老大。

连带着沙滩上的那艘老船，也瞬间崭新光彩起来。

沿着海岸又走了十多分钟，他们来到一处小码头，那里停着十多艘渔船。

戴爷爷走到码头上，指着其中的一艘船，笑呵呵的说道：

“允川呐，后天，你们就跟猢狲精他二叔的这艘船走，去温市。我都说好了，等你们要从清源往回赶了，就给我打电话，我让老二再去温市接你们。”

听见戴爷爷这么说，陆允川都有些惊讶了。

看来戴爷爷对他们这次的清源之行很是重视啊，在1980年，这样一艘大船的造价可是不菲，更是渔民们地位和实力的象征。

这是一艘东江沿海这几年才流行起来的八字头机帆船，钢木混合结构，又叫渔轮式大型船或者“线外捕捞船”。

这种船高鳖壳，用方向盘驾驶行驶，马力最大能有250匹马力以上，载重约40吨，抗风最高9级，已经具备一定的远洋捕捞能力了。

直到2024年前后，东江省还有一部分渔民在使用这种船型。

“戴爷爷，您这，真的是帮了大忙了.......”

陆允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戴爷爷打断了：

“行了，允川，不用跟老头子客气。而且呀，船也不是专门为了你们开的。现在国家鼓励发展个体经济，静波码头也都开了大半年了，我也想着，给家里的儿孙们都谋一条新的路子。”

戴爷爷胖胖的手拍到陆允川肩膀上，语气有些感怀：

“你和小迟关系好，我也把你当自家孩子。小迟这个猴崽子，从小就无法无天，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他那么上心的想去干一件事。

在电话里，老孙跟我讲你们做成了假领子的买卖时，我还有点儿不敢相信。不过，事实证明，你是个好样的！也能带着小迟走正道！

我也是受了你的启发，才想在这个体经济上压一注。行了，后续的事情，都有小迟他二叔呢，你们就专心干自己的事就行。”

一番话说完，戴爷爷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拉着陆云川的手一起登上了这艘机帆船。

戴裕迟早就等的望眼欲穿了，看见戴爷爷开始登船，他干脆就抢先一步爬到船上，飞速跑进驾驶室，把舵轮转得飞起。

一边转还一边喊：

“爷爷，你什么时候给二叔换新船了？三叔没跟你提意见啊？”

喊完，又开始研究驾驶台上那些花花绿绿的按钮开关。

“小心雷达！”

看着戴裕迟的手指在那些按钮上比比划划，戴爷爷急得直跺脚，“你个猢狲精......”

“您还装了雷达？”

陆允川彻底惊了，80年代初渔船装雷达，戴老爷子这是一直走在时代前端啊！

“渔业局淘汰的二手货。”

戴爷爷得意地掀开防雨布，一脸的显摆：

“别看老，能测五海里。现在海上越来越不太平了，还是小心着点儿好。”

几个人站在驾驶室外，盯着船顶的旧雷达一阵稀奇。

等到看完了雷达，陆允川忽然发现船尾还堆着小山一样的货物，掀开防雨布，他才看清那居然是一箱箱包装完好的皮革和有机塑料：

“这是......”

“正要说这个。”

戴爷爷压低声音：

“还是受你的启发，这几个月鱼情不好，出去几回赚的差点不够油钱。我想着，这船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去找点儿活干。

温市那边不是一直在搞鞋业吗，有个老朋友家里也开了厂子，他托我在静波码头帮他收购原材料，再运到温市去。这价格可比他从湖建普田那边买便宜多了。”

说完，他还从裤兜掏出盖红章的批文：

“放心，船是渔业公司的，专门批的条子，渔政、商业局、海事局都备过案的，公派借调，万无一失。”

什么叫专业啊，这就是。

陆允川不说话，只是一味的竖着大拇指。

他们这边正聊着，那边戴裕迟已经溜达到了渔船的小货仓里。

他在里边折腾一阵，突然又探出头：

“爷爷，你这暗格里......”

“臭小子别乱翻！”

戴爷爷一个箭步冲过去，“那是老子藏的酒，你奶奶现在每天只许我喝两盅！”

看着货仓里打闹的爷孙俩，陆允川眼睛微眯，暗格，看来戴爷爷这艘船也不简单啊。

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船，当下，他也装作不知道，而是继续参观起这艘大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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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渔船回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到了家，戴爷爷就急不可耐的把陆允川他们拉进了自己的书房。

他早就听戴裕迟提过，陆允川讲得一手好故事，那个用数学化作武功的故事，他曾经听戴裕迟给他在电话里说起过两嘴，早就好奇的不行了。

不过这三个孩子要搭船出海毕竟是正事，所以他才忍了一天，带着几个人去看了船之后，才开始顾及自己的这点小爱好。

戴爷爷的书房非常有特色，如果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乱”。

书架上、桌子上，甚至是地上，都散落着图书。

这些书有的是繁体的线装版，看外貌都知道是民国时期的印刷版，内容也都是些三侠五义一类的武侠公案故事。

陆允川甚至在手边的书堆里翻到了一本剪报本，翻开一看，居然是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还是津门《天风报》刊登的原版。

这，价值连城啊.......

除了这些，更多的还是一些手抄本，多数是港岛那边新出版的小说，比如查老先生的武侠系列。

此外，书房里甚至还藏了大量的小人书连环画册。

这里对于前世同样爱书如命的陆允川来说，不亚于天堂！

等他再看向胖乎乎的戴爷爷时，眼神里也更多了些“同道”一般的认可。

所以，在听到戴爷爷想要从头听一遍《昆仑》故事的请求时，陆允川也没推脱，直接从头讲了一遍自己的那篇同人故事。

精彩曲折的情节让戴爷爷大呼过瘾，就连陆学远也听得掌声连连。

可惜晚上的时间还是太短，几个人被戴奶奶从书房里轰出来吃晚饭时，陆允川的故事里，九如大和尚才刚刚出场。

意犹未尽的戴爷爷无法反抗戴奶奶的威严，只能砸吧着嘴和陆允川预约，在等船做出海准备的这两天，自己书房里的书陆允川随便借阅，但每天必须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来听陆允川讲故事。

在听到陆允川正在写这部小说后，老头更是手舞足蹈，当下就厚着脸里，求陆允川一定借他手抄一份。

面对这位老顽童的请求，陆允川也是又无奈又好笑，只能把已经写完一半的书稿借给戴爷爷。

哪知第二天一早，时间才不过六点半，三个人的卧室门就被砸的哐哐作响，陆允川打开门，就看见黑着一对眼眶的戴爷爷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钢笔：

“下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