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机暗藏

芷若缓步踏入书房,空气里弥漫着沉闷和压抑。

檀香的气息混杂着纸张的陈旧味道,却驱不散笼罩在沐鹤川周身的疲惫与烦躁。

他背对着门口,只留给沐芷若一个僵硬的背影,仿佛一座即将被重负压垮的山。

“父亲。”沐芷若的声音清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微小的涟漪。

沐鹤川缓缓转过身,布满血丝的双眼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立刻说话,书房内只有座钟沉闷的滴答声。

“何事?”半晌,他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沐芷若垂下眼帘,避开他探究的视线:“女儿听闻父亲为府中账目之事烦忧。”

她顿了顿,语气平稳:“前些时日,女儿整理母亲旧物时,偶然发现一本旧账册,似乎与府中部分药材采买有些关联。不知……能否为父亲分忧一二?”

说着,她从随身带来的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包裹,双手奉上。

那是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账册,封皮略显陈旧,但保存得还算完好。

沐鹤川的视线在那本账册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移到沐芷若平静无波的脸上。

这个女儿,自回府后,便一直表现得淡漠疏离,仿佛府中的一切纷争都与她无关。

可偏偏,在她回来之后,这个家就接二连三地出事。

他心中疑虑丛生,却又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眼下,他被沐芷光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府内账目混乱不堪,查起来阻力重重,确实需要一个突破口。

或许……这本账册真的能提供些线索?

即便这背后有沐芷若的算计,他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务之急,是尽快厘清账目,给李家,也给沐家一个交代。

“放下吧。”他沉声说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沐芷若依言将账册轻轻放在书案一角,没有多言,安静地退后两步,垂手侍立。

沐鹤川拿起那本账册,指尖摩挲着粗糙的封皮,最终还是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娟秀工整,与张晓兰接手后的账目风格迥异。

他一页页翻看着,起初只是随意浏览,渐渐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本账册记录的,多是几年前的采买流水,看似寻常,但其中几笔大额药材的支出,其经手人、数量和单价,与管家初步核查的、由沐芷光那个作坊提供的账目,隐隐能够对应,却又存在着细微却关键的差异。

更重要的是,这本旧账册里,明确记录了几次与城南一个王姓管事的交易往来,此人负责一部分对外采买,但在张晓兰和沐芷光接手相关事务后,此人的名字便很少出现在核心账目中了。

而那些有问题的药材,似乎都与这位王管事经手的批次有所牵连。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沐鹤川心中升起:或许,事情并非沐芷光一人所为?她是被人蒙蔽,甚至……是这位王管事,或者别的什么人,利用了她的名义,以次充好,中饱私囊?

这个想法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了一些。

如果能找到一个替罪羊,将主要责任推出去,沐芷光的罪责便能减轻不少,沐家的声誉也能挽回几分。

他再次抬起头,望向沐芷若。

她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神情淡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账册,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回父亲,是前几日整理母亲遗物时无意中翻到的,看着与府中事务有关,便收了起来,今日才想起。”沐芷若回答得滴水不漏。

沐鹤川不再追问,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他合上账册,沉声道:“此事我已知晓。你先退下吧。”

“是,女儿告退。”沐芷若微微躬身,带着侍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书房。

走出书房,沐芷若的唇边才泛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那本账册,自然不是母亲的遗物。

那是她让邱师兄费了些功夫,“做旧”并“完善”过的。

其中的记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足以将水搅浑,引导沐鹤川的思路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王管事?不过是她抛出的一个饵。

一个不大不小,足以让沐鹤川动心,又方便被舍弃的棋子。

她要的,从来不是一击致命,而是抽丝剥茧,让张晓兰和沐芷光在绝望中,一点点被蚕食干净。

……

芷兰院内,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张晓兰在屋子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虑和狠戾。

沐芷光缩在角落的软榻上,眼神呆滞,仿佛还没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不能再等了!”张晓兰猛地停下脚步,走到窗边,掀起厚重的窗帘一角,警惕地向外张望。

院门紧闭,两个陌生的婆子如同门神般守在那里,不时有巡逻的家丁经过。

想要光明正大地传递消息,绝无可能。

她的视线在院子里逡巡,最终落在一个正在角落里洒扫的粗使丫鬟身上。

那丫鬟看起来年纪不大,有些怯懦,低着头,默默地干着活。

张晓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她回到妆台边,从散落的首饰里,拣出一支成色不错的金簪,紧紧攥在手心。

她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外面的婆子警惕地问:“二夫人有何吩咐?”

“屋里闷得慌,让那个洒扫的丫头进来,给我倒杯水。”张晓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

婆子犹豫了一下,但想到只是倒杯水,应该无碍,便扬声喊了那个丫鬟过来。

丫鬟战战兢兢地推门进来,低着头,不敢看屋内的人。

张晓兰屏退了守在门口的婆子,迅速关上门,走到那丫鬟面前。

“抬起头来。”她命令道。

丫鬟吓得一哆嗦,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

张晓兰将手中的金簪塞到她手里,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帮我做件事,这支簪子就是你的。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金簪的冰凉和分量让丫鬟瞪大了眼睛,呼吸都急促起来。

“夫人……奴婢……奴婢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张晓兰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你只需要帮我传一句话,给……”

她凑到丫鬟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末了,又加重语气:“记住,此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否则,不仅这簪子你拿不到,你的小命也保不住!”

丫鬟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点头,将金簪死死攥在手里,如同握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去吧,小心点。”张晓兰松开她,推了她一把。

丫鬟如蒙大赦,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看着丫鬟消失的背影,张晓兰长长地吁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沐芷若,你等着!

……

清芷院。

邱师兄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沐芷若身后。

“师妹。”

沐芷若正临窗看着院中的一株海棠,闻言,并未回头:“如何?”

“芷兰院那边,张氏通过一个洒扫丫鬟传递了消息出去。”邱师兄的声音沉稳,“按照师妹的吩咐,我们的人没有拦阻,看清楚了,是送往城南张家。”

张家,是张晓兰的娘家。

“知道了。”沐芷若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只是听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转过身,清冷的容颜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朦胧。

“让人继续盯着张家那边,还有……城南那位王管事。”

邱师兄颔首:“是。”

他有些迟疑:“师妹,这张氏联络娘家,恐怕是想……”

“无妨。”沐芷若打断他,“网已经撒下,鱼儿不挣扎几下,岂不太过无趣?”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窗棂上的雕花,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晓兰想搬救兵?想垂死挣扎?

那就让她试试看。

只是,她很快就会发现,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加速自己的灭亡罢了。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