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赵武望着她,慢慢地地从牙间中挤出三个字:“上官隆”

什么?

上官隆?

上官初一时有些恍惚,竟觉自己耳中听见地有误,不由又问了一遍:“谁?”

赵武嘴角一勾,“上官隆。”

上官隆……

这三个字如晴空霹雳一般瞬间震懵了她。

上官初膝间一软,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强作笑容,“王爷莫要开这种玩笑。”

赵武伸手去拿桌上茶碗,端至嘴边,慢慢押了两口,“我何时与人说笑过。”

上官初紧紧攥着袖口,冷笑道:“王爷这莫大的罪名压在了我头上!你无凭无据,怎么就能说我是上官隆的女儿!”

赵武一眯眼,“谁说我无凭无据?你脖子上可是有块翠玉?”

上官初下意识地探上领口,压住那块玉,“是又如何?不过是一块玉罢了,谁又能说明它的来历?”

赵武搁下手中茶碗,“你那块玉,当年是帝京城东鲁家老号首饰铺打出来的,当时本是打了两块,但不知为何,上官隆最后只取走了一块,剩下另一块一模一样地,直到现在还留在鲁家老号里。你若是不信,只要去和那掌柜对质一番便清楚了。”

上官初嘴唇被自己咬得渗血,脑中恍恍忽忽地忆起那一日她陪衾衾去打簪子,那鲁老当家看见她脖子上这块玉时眼里怪异的神色,和那莫名其妙的几句话……

可是尤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声音越来越抖:“王爷同我说这些,目的何在?”

赵武低声笑了两声,仍是不紧不慢道:“你可知当年上官隆其实对先皇忠心耿耿并无二心?不过是树大招风惹人嫉恨,才招致了最后地灭门之祸。当年,上表参劾上官隆起兵谋反之人,正是澹台政。”

他看着脸色惨白的上官初,摇头笑道:“当真可笑,若是要谋反,谁会蠢到选在京师重地起兵?只不过当年上官隆权势过大,朝中老臣一大半都倒向澹台政那一边,先皇不禁也起了疑心……想想当年上官家一门,天下人人慕之甚盛,却不料最后落了这么个结果。上官夫人贵为一品诰命,却在临刑前在狱中被几个狱卒轮奸至死,上官家三族皆灭,惨烈不已。不过,只除了你……抄家那日你恰巧被奶娘抱到街上去吃果子,去抄家的府衙之人错把那奶娘地女儿当成了你给带走了”

上官初浑身发抖,倚上一旁的墙,从骨子里面往外冒洌洌寒气,“你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骗你?”赵武大笑两声,“当年人人都知,上官隆与我私交甚好。当日那奶娘抱着你跑来我府上,是我把亲手你送去影月楼交到司蓉手中的!不然你以为她司蓉不过一个教坊头牌,会有胆子行此事?且这么多年来没人去找过她麻烦,你以为是她的运气?”

上官初两条胳膊环上身子,一个字都再说不出口,只是在心里面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信他,不能信这话……

赵武盯着她,仍不肯放弃,“我知道就算说了这些,你也不会轻易信我。明日,我叫人去将鲁当家的和司蓉一道找来,你可以当面问他们!你可以不信我,你也可以不信那鲁当家,但是你总不会不相信养了你整整十六年、把你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的司蓉罢?”

上官初心里面最后的一层壳被他这话轻易撬掉,疼得她整个人都缩了起来,眼泪掉下来,“既然瞒了这么多年,你为何偏偏要在这时说出来……说出来对你有何益处?”——

赵武听了她这话,几大步走下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狠狠一抬,让她的目光对上她的,冷言道:“你难道就不想为你上官家报仇么?只要你给澹台桦写信让他不要带兵回京,那崇政殿上之位我定是唾手可得!只要待我一登基,我定会让他尉迟一门从那高高在上之位滚下去,更会为上官隆沉雪昭冤!”

上官初泪珠涌个不停,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摇头。

赵武使劲一甩手,眼里一片阴骘之色,“说到底,你心里还是放不下澹台桦,是不是?”

他见上官初不说话,忽然又笑了一笑,“若是这样,那你更得写这封信了!倘若澹台桦真的在乎你,他断然不会抽兵回京,如此便是皆大欢喜,我也答应你,将来就算动尉迟一门,也不会伤澹台桦半分;可若是那澹台桦根本不在乎你的生死,他定会于此时带兵赶回帝京,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也不必对他心存念想了……”

上官初哽咽不已,胸口一抽一抽的,过了好半天才小声道:“你说话可算话?若是他不回京,你将来不会伤他半分?”

赵武一听她这话,面上大喜,飞快道:“我自然说话算话!”

上官初垂下眼睛,泪水扑簇簇地涌出来,“我写,我写那信……”她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只要你明天让司娘来对质,若是你所言为真,我便写那信!”

赵武慢慢点了点头,“可以。”

上官初只觉头重教轻,仿佛这天地间一切皆不可信了……十六年的养育之恩,怎么到头来,竟是比骗局还要令她心痛的一场谎言?

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本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那个男人,怎会偏偏是诬陷爹娘的仇人之子?

好似那帝京街头说书之人口中道出来的段子一般。这种事情,怎么也会轮到她头上……

两日前收到燕王的一封信,澹台桦的脸色便黑了三分。终日没给人过笑脸。

今日又收到一封帝京来信,澹台桦的脸黑上加黑,索性连人都不见了,那些要汇报军情的低阶武将们,统统被挪至谢知远跟前,诸事都由他来代为定夺。

外面大雪仍是没停,屋内生着火盆,不时地传来噼噼啪啪地声音。里面的木炭由黑变红,又由红发亮,终是又变成灰黑一团。

澹台桦一直站着,不曾坐下,手中紧紧捏着那两封帝京来的信。将那薄薄的纸笺都要捏透了。

皇上殡天,晋王隐丧不发。且不让人去探,对外只称皇上病重,还将太后及宋文逸软禁在宫中……赵康信中如是说。

那信,不是赵康写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般娟秀地笔迹,想来也只有燕王妃有这个胆子,能以赵康的名义给他写这信。

澹台桦胸口堵涨,赵康的心思他明白,赵康不过是不想拖他下水,亦不忍让他此时抽兵回去……只是燕王妃,却要提醒他,为人臣者应做什么,不应做什么,还有,他那仍在帝京的父亲兄长,亦须他去思量。

还有那另一封信……

纤小的纂书,熟悉地笔迹,还有那纸笺上的泪痕。

他一想,心就开始痛,他竟没有在出征前将她的后路安置好!

她人,此时就在晋王手中。

晋王有言,若是他调兵回京,那他此生便别想再见她一面……

澹台桦拳头越攥越紧,若是不能再见到她,那他……还算是个完整地么。

两封信,两只手。

屋外天色已暗,风裹着雪花,哗啦啦地扑过来,打在他眼前的窗棱旁。

眼底忽闪忽现地涌出些水光,澹台桦一扬下巴,手一抬,将那两封信扔进火盆中,看着那火舌燃着了那两张纸,越燃越旺,直至将它们吞灭成灰。

他望着那墙角黑甲玄剑,心思已定。

大步走去门口,一把拉开门,传人进来。

旁的,他全不管了!做好三军布防。

驻守在逐州地澹台桦,突然调了麾下五万精兵,随他一道南下赶赴帝京。

人人都在揣测到底天朝京内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让澹台桦抛下这十六州的战事,不管不顾地抽调精锐之师,连夜兼程地往回赶。

怕,只怕是那那大位之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