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里唯一死定了的，是您。”
楼顶，蒂露趴在地上，用自己全身的摩擦力，吃力地拽住坠楼的小胖子。她的眼睛却始终炯炯有神地盯着瞄向自己眉间的枪口，没有显露丝毫的胆怯。
电工冷笑一声，准备扣动扳机。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细细品味这一次独特的杀戮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浓烈喜悦了。
就在手指勾动之前的一瞬，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眼前的景色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带着些许的狐疑，他眯起眼睛，并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蒂露手腕上，那玩笑一般的廉价电子表，表盘正像布料一般瘫软弯折着。
表盘上显示的数字，却丝毫不受影响一样，仍旧在一秒，一秒地流逝。
超现实主义的画风，这是……来自深渊的侵蚀？
还没等想通问题所在，电工便感受到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戳在自己后腰眼上。整个人“嗷！”地一声怪叫便坠楼而去。
刚刚电工所站的背后，阴黑的天空点缀着或蓝或紫，星星点点的光亮。凌翼收回动作标准的侧踹，猫儿一样笑眯眯走向蒂露。
“终于，抓到，活着的魔术师了呢。”
一步一顿，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凌翼就这样走到蒂露身旁，一把拎起早已经吓傻了的小胖子丢在楼顶平台上。
“我听到你的宣言了，”她蹲下身，将脸贴到蒂露面前：“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会杀他？”
蒂露只感到一股幽香扑鼻而来，险些被迷了心神。如此近距离贴近凌翼的脸孔，她像任何人一样脸颊绯红。
但与寻常人不同的是，蒂露的眼瞳始终清澈，一丝笑意爬上脸颊：
“一切，都如您之所言。”
“看来你果然认识我啊……”凌翼丝毫不以为意，眉眼弯成月牙，与蒂露澄澈的目光相对：“可以说说，关于我的记忆吗？”
她可以理解，未来成年的蒂露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是因为十几年的时间对于普通人类而言真的已经太长太长。
无论再是怎样刻骨铭心的经历，都会被漫长的时间打磨得一片模糊。
不如说，若真的一切都出自于她曾经的影响，那么蒂露能够毕生坚持表演魔术，能够不断在常人无法想象的，接连不断的死亡危机中坚持到成年，已经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而童年的蒂露能够第一眼便认出自己，正说明自己曾在这个世界，更早前的时间节点，与蒂露相见过。
凌翼的记忆中完全没有相关的事情，那么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在她自己的时间线上，这次之后她回到了蒂露世界过去的节点，完成闭环。
要么，便是她失忆前曾经来到这里，与更加年幼的蒂露产生过某些交集。
身为时间之上的存在，凌翼深知时空与历史的不确定性。她可以通过自己的选择，来肯定与否定某些可能，从而确保盒子里的猫死掉或者生还。
这一次的情况尤为简单。
只要她确定以后不再回到蒂露的过去，就可以确保她失忆前来过这一世界的历史。
时间之上，因果无有先后，互为条件。
《深渊航标》的预言指引，自己来此的目的，蒂露身上因果结的反常变动，一切都会有了合理的解释，形成完美的闭环。
如此一来，哪怕蒂露本身并说不出失忆前的凌翼到底有何目的与之接触，她“曾经的布置”也必然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生效。
她来争夺此界的目的便已经圆满达成。
通常来讲，想要确保有限的历史容易，确定无限的未来则几乎难以实现。
但为了确保魔术师的生还，凌翼本来就设计了一个特别的计划。
只要计划顺利执行，捎带的，便可以锁死掉“未来去探访魔术师的过去”的可能。
一切顺势而为，计划浑然天成。
无怪身为一个失忆的家伙，凌翼还能笑得那么自信满满。
蒂露丝毫不觉奇怪，以少女稚嫩的语言，将她记忆中与凌翼的相识侃侃道来。
蒂露似乎生来便是不幸的。
她出生那天，一场诡异至极的传染病将医院里的大部分人全都感染成了可怕的怪物。
虽然事态很快得到控制，但她的亲生父母却全部惨死在那场灾难之中。
收养她的祖父推着她购物时，被失控的汽车撞死，接下来收养她的叔叔死于入室抢劫的枪击。
接二连三，仿佛受到了诅咒一般，蒂露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在与她产生密切关系后，不出半年的时间便死于非命。
她的亲戚与身边的好心人并没有像电影里那样，像是避瘟神一样远离蒂露。
相反的，他们并不相信所谓命格，所谓诅咒，并接二连三收养她，给她爱与关怀。
然后，他们都死了。
独特的童年让蒂露形成了一种极其特别的价值观。
她见过太多悲惨的画面，以至于早已看淡生死。
但她同样背负了太多，以至于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拼命守护住自己这条通过无数人牺牲保护下的命来。
蒂露聪慧，敏捷，心智与身体的天赋全都旷古烁今。这是一整个世界的命运因果，所汇聚引发的奇迹。
当任何个体成为世界的因果结时，它都注定变得独特。
当然蒂露肯定不懂得这些。她渐渐长大，并且开始质疑自己。
早熟的少女怀疑起身边人总遭厄运的真正原因，并认真思考改变这一切的方法。
对那时的蒂露而言，只要能终止这样的厄运，要她付出任何代价都没问题。
终于，她等到了这样的机会。
那是一场猩红的灾厄，人们血肉畸变，彼此噬咬，一如她出生时害死她父母的那古怪瘟疫。
她见识到了常识之外的世界，见到了降临的猩红天使，也明确了自己的存在，真的就是身边所有人不幸的源泉。
而也在最绝望的时刻，她的守护神降临了。
来自深渊的魔女，在绝境中为蒂露表演了一个魔术，轻描淡写便打发了噩梦般笼罩她一生的猩红天使。
她告诉蒂露，为观众表演便是扭转命运的契机。在不久的未来，即便是无所不能的她，也将会需要她的表演。
梦想的种子，从此在少女心中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