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镜中的面孔

拿到可以改变外貌的非凡物品之后,很多人都会不断改变自己的容貌,满足心中的好奇。

伊万此时就站在406洗手间的镜子前,不断调整自己的外貌。

在“穿越”之前,她的名字是林胜男,而人如其名,她真的很像男人,181 cm的身高,80公斤的体重,肚子上有些脂肪,但下面的肌肉更加压秤,放在一群娇小的南方姑娘中间简直鹤立鸡群。

她的脸长得也不算漂亮,但脸很白,没有特别多的豆豆,因此一白遮百丑,除此之外鼻梁有点塌,眼睛有点小,嘴唇还有点厚,额头有点长(也有可能是发际线有点高),简而言之没有一处尽人意的——和在某种意义上是“魔女”的自己相比差远了。

当然,这种事,和长得好不好看已经没有关系了,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情感。

她按照自己的记忆,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身高和体型,还有外貌。这件非凡物品最多能改变大约5 cm的身高,而她现在189 cm,体重却因为精神和肉体状态都不太好,却和之前一样只有80公斤...只能说勉强能做到基本还原吧,只差几厘米而已,就当穿了高跟鞋了。

在镜中,先是五官全部如融化的蜡像一样扭曲,然后肉芽蠕动,再度形成一张全新的面孔,过程像一万条虫子爬过一样令人毛骨悚然。接下来,她的面孔细节时而模糊时而清晰,逐渐靠近那个印象中“穿越”前的自己。

最后,看着自己眼前熟悉的面孔,伊万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又是那个叫林胜男的姑娘了,内心某种被压抑的情绪得到了舒缓,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仿佛和这个混账世界,以及自己干过的所有坏事毫无瓜葛。

她有考虑画张画把自己的模样画下来,免得日后忘记,然后又想到自己画画水平不算太好,但这个年代照相机曝光只需要20秒,完全可以买一台照相机把自己曾经的模样照下来。

不能忘记,绝对不能忘记...

“我从来没有将原主当做自己,她的面容总是让我感觉到陌生,非常令人不舒服。”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嘀嘀咕咕,莫名感觉有点心酸,委屈极了。

“我拿着她的脸做过很多坏事,勾引和杀害过很多男人...”

“虽然他们全部罪有应得,不是‘灵知会’的‘刺客’和‘教唆者’,就是‘罪犯’和‘连环杀手’,他们死在我手里也算是夜路走多遇到鬼了...”

“我还拿着她的脸,在南大陆屠杀过一整个村庄,男女老少,连孕妇和婴儿都没有放过...”

“当然,我会为自己辩驳,那座村庄有问题,男女老少都怀孕了,就连母猪和公狗都不例外,而且怀的都是半人半鸟的怪物...”

“可是那种愧疚感,那种觉得自己不干净,觉得自己和所有殖民者一样罪恶的愧疚感是消不掉的...我非常清楚,这一切都是原主的问题。”

“我想我的一部分在和原主融合的时候被污染了,我知道自己本来不这样,‘穿越’前的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么多畜生事来。”

“我本来是个好姑娘,积极上进,遵纪守法,善良热情,所有人都喜欢我,我一直是别的家长口中的模范好孩子,除了因为找不到对象和父母有过一些矛盾...”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最后果断将锅推到了自己身体原本的主人身上。

“一定是原主的原因,毫无疑问...她的父亲是强奸犯,她的妈妈是个遗传了非凡生物的垃圾基因,精神不正常有暴力倾向激情杀人的疯子。一定是这具身体基因不好,激素的异常,才导致我的性格发生了变化!”

她似乎觉得,只要回到原来的身体,回到原来的世界,自己就还是从前的好女孩。

“只有这张脸才是真正的我,这是我没有被原主恶劣的本性影响过的真面目,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我把自己真正的脸忘记了,把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女孩给忘记了...”

“要是忘了,我还怎么回家?”

“如果变坏了,就回不了家了啊...”

她抚摸着镜子,深情地望着那个平凡的自己,不由得泪流千行。

她想起了很多被尘封的记忆,有些东西甚至无关紧要。

在“穿越”前,她的父母经营早餐铺,她家就住在店面上方。前一天晚上就要发好面团,四点就要起床去批发新鲜的食材,五点钟楼下的厨房就开始热闹起来。她会被吵醒,但是她的母亲会劝她再睡一会儿,一直到早上6点半才正式起床,从小学到高中,皆是如此。

她的母亲有一张红红的圆脸,双手粗大而有力,她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过年,她已经五十多岁了,曾经乌黑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两鬓斑白...但令人可耻的是,她害怕被七大姑八大姨催婚,只在家里待了四天就匆匆跑路,谁曾想这一别竟是永诀?

她家的早餐铺曾经进来一只毛茸茸的西伯利亚森林猫,冬天还老老实实待在店里过冬,夏天就跑没影了,然后天冷了再回来。不过持续了12年后,有一年冬天它再也没有回来,倒是回来三只看上去和它一模一样的毛茸茸的小猫,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勾引了别的小母猫。

她想起小学班主任是个严厉的年轻男人,戴着死板的黑框眼镜,一年级的时候刚来,说着一口塑料川普,但是待了两三年之后,就从塑料川普变成正宗的东北大碴子,到了六年级,班里一半的女生都比他高了,他就成了一个尴尬地南方小矮子。

她想起自己小学的时候上花滑兴趣班,还参加过市里的比赛,结果因为初中的时候个子长得太高太壮不适合灵活的动作而被刷了下来,最后连个二级运动员都没有考过,等到大学再加入花滑社,就发现自己连曾经熟练的两周跳都要摔个狗吃屎了。

还有村里的三太奶奶,她活了一百多岁了吧?老太太晚年偏偏开始跳大神,还供奉了一位常大仙,成天神神叨叨。

她想起了那位大仙鎏金的牌位,想起了神龛前的长明灯,想起了三太奶奶的文王鼓和那些奇奇怪怪的铃铛法器,三太奶奶不让别人碰。

她想起小时候放暑假被父母送到村里,和堂哥堂姐们一起在大树下听三太奶奶讲各路神仙的故事,什么诡新娘啊,将军谷的阴兵啊,山村老僵尸啊,什么保家仙啊,有的时候还会取出文王鼓,给大家唱一小段。

在那些世界观尚未完全成型的小朋友眼里,三太奶奶就是降妖除魔的大英雄。

“我真的很想念你们...”她啜泣着,低声对记忆中的亲人说。

“我好像再看你们一眼啊,要是我没法再魂穿回原来的世界,原来的身体,那用现在的身体再远远的看一眼也好啊,只要一眼就够了,一眼!”

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的原身真的死在南极,家里人会有多悲伤。

她家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二老几十年全部精力都花在培养她身上了,这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天塌了啊!而且自己死了,以后谁来给她的父母养老送终?

在摘下眼镜,变回这具身体原本的模样后,伊万·安东诺维奇却发现镜中的自己没有立刻发生变化,仍然是穿越前林胜男的模样,正在用那种阴沉的、像是看仇人一样怨毒的目光看着他。

他眨眨眼,刚才的幻觉消失了,镜子里站着的仍然是一个英俊瘦削的男人,面色惨白憔悴。

“这种幻觉出现过好多次了,我总觉得镜子里的我不是我,没敢和心理医生说过...”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是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