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条做竹篱笆剩下来的竹片,在周若木手中慢慢拧弯成型。
以此为灯笼骨架,再用米浆将三面糊上纸,一个可以飞天的灯笼就基本成型了。
在他们周围,柴家的少爷小姐吃完晚饭全都围聚在一起,看他们编灯。
“小彘,别吃那些米糊!要拉肚子的!”
这个小名叫彘的男孩,就是柴家的老幺。也就是之前在窗外起哄时被喊到的“小猪”。
“盈月姐姐,你相方骨相挺帅的,却怎的没有脸皮啊?”
一个胖胖的男孩站在柴彘边上,他就是被喊“大猪”的柴义次子,
“而且你俩看起来不是同辈人欸。”
“柴力,我看你是皮痒了,说什么浑话呢!”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孩嚷嚷道,她是柴义的大女儿。
还是女人比较懂女人的心思。眼前这俩人明显生米还没做成熟饭,老说些起哄的话,岂不得罪人?
司徒盈月只是笑笑,不说话,专心地帮周若木掌灯,提供一点灯龛照不到的独特光明。
“大哥哥,你帮我们也做个灯玩玩呗。”柴力在大姐那里讨不到好处,就来周若木这里卖乖。
“你们会写字了吧?”周若木问。
“那当然了。我爹可凶了,每天都让我们几个认字,不会也得会了。”
“那等这些糊纸的米浆干了,你们拿笔来。一人一个灯笼,在上边写下自己的心愿。”
周若木又动手折了一个灯笼的骨架出来,
“灯笼待会儿会飞得很高。说不定老天爷看到了你们的灯笼,一顺心,就把愿望实现了呢。”
“我要写我要写!”柴力争抢着说道,“我要写长得比大哥还高,还壮!”
“柴力。”柴大小姐警告一声。
“谁让他老是欺负我!”
“你也是个不懂事的,大哥那是为你好!”
“你们现在就拿毛笔来吧。”周若木打断姐弟的争吵,“研墨还需要不少时间呢。”
山阴的空气很干燥,米糊一下就干透了。
柴家的小孩纷纷提笔落字,写下自己的心愿。随后糊好最后一面纸,将置于底部的灯芯点燃。
几张零星小灯随风飘向了夜空,在荒原上成了闪烁的新星。
“飞咯!看!我的灯笼飞得更高!”
“不对不对!那是大姐的灯笼!大姐的!”
“小猪,你到底站在男生这边,还是女生那边!”
喧闹中,司徒盈月的手指悄然找到了周若木的手,像捕获猎物的白蜘蛛一样勾握住它。
它没有回避,紧紧地回握了回来。
“师兄,你猜猜我写了什么愿望?”
周若木突然浑身一绷,没有答话——
夜空中,属于他的那个心愿灯笼瞬间消失了。
它在空中拖曳出了一小道火弧,短暂地爆燃,随后便隐没在了星空之下。
周若木口中的呼吸凝滞,不断闪回着刚刚看到的画面:在星云当中,似乎有两根浑厚的指头捏住了灯笼,随后将它拖入无垠的黑暗。
“师兄?”
“呃……?”
“怎么了,身上的伤很疼吗?”司徒盈月担心地问道,“要不我们先回房休息吧?”
“没事,我只是有点触景生情了。”周若木道,“让我想起在京畿的那段时间……”
“都过去了,师兄。”司徒盈月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咦?灯笼是不是少了一盏?”
“看来是做得太劣质了。”周若木安慰自己,也是安慰师妹,“被风吹几下就散架了。”
“可其他的灯笼又没有——”
“说不定是真给老天看到了,让它收走了呢?”
“唔,那你写了什么愿望?”司徒盈月朝这探了一眼。
“大家都平平安安,无疾无灾。天下早点太平。”
灯火放完、热闹劲一过,柴家的少爷小姐们就泛起乏来,想要睡觉了,纷纷离开了院子。
司徒盈月也和师兄回到了房间。夜晚降临,烛光昏暗,黑暗填满了犄角旮旯,显得这间小厢房更加狭促了。
“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周若木用竹夹将灯芯拨上来了些,让房间不那么暗。就准备要回自己的房间去——
“师兄。”司徒盈月坐在床边,叫住了他,“那个……最近天冷,你要多加注意保暖啊。被子如果准备得仓促不够厚,可以来我这里先拿一床。”
“嗯,我知道了。”
周若木手刚一搭上门板,就又被司徒盈月叫住。
“师兄,柴庄上没有狗。如果听见狗叫,那可不是狗,是狼。狼有时候会翻墙进来找吃的。”司徒盈月说,“睡前记得要把房门关紧了。”
“好,你睡前也记得把房门关好。”
周若木脚还没跨出去,再一次被叫住——
“师兄。”
这回,司徒盈月站了起来。
“这间厢房的门闩似乎有点松脱了。你且别走,等我检查一下。”
司徒盈月走上前去,将周若木拉进来。
她先把门关严实了,再将门闩从上到下,一个一个插好。
“师妹。”周若木道,“你要检查门闩的强度,不该让我从外面往里推么?把我锁屋里干什么?”
“嘶……呼……”司徒盈月把手按在门板上,深呼吸了几趟,“师兄,坐到床上去,盈月有话跟你说。”
“欸……”
司徒盈月探过身子,把矮窗上用来遮沙的木板给放了下来,将窗户封得一点光也不透。
“师兄,你知道么,江湖上有很多‘切口’,也叫黑话。”
她将扎着的头发放下来,发梢垂肩,
“我之前在西境的一家旅店打工攒路费的时候,就学到了很多。”
司徒盈月小指一勾,就拽开了自己腰间的束带,外衣沿着她指头的痕迹从肩上滑落,露出底下的素纱底裳。
“比如说——师兄,你有听过‘点蜡烛’吗?”
宽松的纱袖随着抬臂动作滑到手肘,露出小臂内侧月光般的肌肤。
“男人那话儿就是蜡烛。点蜡烛就是……”
司徒盈月的脸颊红润如玉,渐渐朝着周若木走来。在一点点昏暗的烛光下面,皮肤下的血管脉涨出喜色。
她站在床前,缓缓跨坐在周若木的膝盖上,膝盖陷入纱衣的轻微声响里,垂落的衣摆堆叠成含苞的昙花。
周若木能清晰地感受到纱衣下起伏的温热,像捧着刚出窑的薄胎瓷;柔软的重压刺激到了伤口些许,但他咬牙顶住。
一只操劳过度而显得粗糙的手缓慢跃迁爬行,寻找到周若木的手掌。
带着薄茧的指尖划过掌心时,激起细小电流直通脑髓;五指嵌入指缝当中,将它捏拉起来,按在自己胸前。
心脏的悦动脉脉搭桥,传递向他的臂骨。
“已让师妹等了十多年了。”
司徒盈月用下巴勾咬住周若木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语的时候,后颈绒毛在烛光里泛着蜜色光晕。
喉间细微的吞咽声与呵出的气息,染红了双方的耳尖。
“还想让师妹等多久呢?”
“我这脸,你就不怕啊?”
司徒盈月松开牵着的手,双臂环在周若木颈后,慢慢地将唇印从他失去皮肤的额头上开始拓下。
“啾……”
宛如足迹般,她一路朝南走去,将决心传递到他的嘴唇,沁入一些类似于糖稀的甜蜜。
唇瓣相贴过后,她忽然偏头,露出孩童般羞怯的笑。
“你说呢?”司徒盈月腼腆地眨眨眼,反问道。
烛光下,他们的影子溶解在一起。直到蜡油烧干,也不曾分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