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愿景

几条做竹篱笆剩下来的竹片,在周若木手中慢慢拧弯成型。

以此为灯笼骨架,再用米浆将三面糊上纸,一个可以飞天的灯笼就基本成型了。

在他们周围,柴家的少爷小姐吃完晚饭全都围聚在一起,看他们编灯。

“小彘,别吃那些米糊!要拉肚子的!”

这个小名叫彘的男孩,就是柴家的老幺。也就是之前在窗外起哄时被喊到的“小猪”。

“盈月姐姐,你相方骨相挺帅的,却怎的没有脸皮啊?”

一个胖胖的男孩站在柴彘边上,他就是被喊“大猪”的柴义次子,

“而且你俩看起来不是同辈人欸。”

“柴力,我看你是皮痒了,说什么浑话呢!”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孩嚷嚷道,她是柴义的大女儿。

还是女人比较懂女人的心思。眼前这俩人明显生米还没做成熟饭,老说些起哄的话,岂不得罪人?

司徒盈月只是笑笑,不说话,专心地帮周若木掌灯,提供一点灯龛照不到的独特光明。

“大哥哥,你帮我们也做个灯玩玩呗。”柴力在大姐那里讨不到好处,就来周若木这里卖乖。

“你们会写字了吧?”周若木问。

“那当然了。我爹可凶了,每天都让我们几个认字,不会也得会了。”

“那等这些糊纸的米浆干了,你们拿笔来。一人一个灯笼,在上边写下自己的心愿。”

周若木又动手折了一个灯笼的骨架出来,

“灯笼待会儿会飞得很高。说不定老天爷看到了你们的灯笼,一顺心,就把愿望实现了呢。”

“我要写我要写!”柴力争抢着说道,“我要写长得比大哥还高,还壮!”

“柴力。”柴大小姐警告一声。

“谁让他老是欺负我!”

“你也是个不懂事的,大哥那是为你好!”

“你们现在就拿毛笔来吧。”周若木打断姐弟的争吵,“研墨还需要不少时间呢。”

山阴的空气很干燥,米糊一下就干透了。

柴家的小孩纷纷提笔落字,写下自己的心愿。随后糊好最后一面纸,将置于底部的灯芯点燃。

几张零星小灯随风飘向了夜空,在荒原上成了闪烁的新星。

“飞咯!看!我的灯笼飞得更高!”

“不对不对!那是大姐的灯笼!大姐的!”

“小猪,你到底站在男生这边,还是女生那边!”

喧闹中,司徒盈月的手指悄然找到了周若木的手,像捕获猎物的白蜘蛛一样勾握住它。

它没有回避,紧紧地回握了回来。

“师兄,你猜猜我写了什么愿望?”

周若木突然浑身一绷,没有答话——

夜空中,属于他的那个心愿灯笼瞬间消失了。

它在空中拖曳出了一小道火弧,短暂地爆燃,随后便隐没在了星空之下。

周若木口中的呼吸凝滞,不断闪回着刚刚看到的画面:在星云当中,似乎有两根浑厚的指头捏住了灯笼,随后将它拖入无垠的黑暗。

“师兄?”

“呃……?”

“怎么了,身上的伤很疼吗?”司徒盈月担心地问道,“要不我们先回房休息吧?”

“没事,我只是有点触景生情了。”周若木道,“让我想起在京畿的那段时间……”

“都过去了,师兄。”司徒盈月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咦?灯笼是不是少了一盏?”

“看来是做得太劣质了。”周若木安慰自己,也是安慰师妹,“被风吹几下就散架了。”

“可其他的灯笼又没有——”

“说不定是真给老天看到了,让它收走了呢?”

“唔,那你写了什么愿望?”司徒盈月朝这探了一眼。

“大家都平平安安,无疾无灾。天下早点太平。”

灯火放完、热闹劲一过,柴家的少爷小姐们就泛起乏来,想要睡觉了,纷纷离开了院子。

司徒盈月也和师兄回到了房间。夜晚降临,烛光昏暗,黑暗填满了犄角旮旯,显得这间小厢房更加狭促了。

“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周若木用竹夹将灯芯拨上来了些,让房间不那么暗。就准备要回自己的房间去——

“师兄。”司徒盈月坐在床边,叫住了他,“那个……最近天冷,你要多加注意保暖啊。被子如果准备得仓促不够厚,可以来我这里先拿一床。”

“嗯,我知道了。”

周若木手刚一搭上门板,就又被司徒盈月叫住。

“师兄,柴庄上没有狗。如果听见狗叫,那可不是狗,是狼。狼有时候会翻墙进来找吃的。”司徒盈月说,“睡前记得要把房门关紧了。”

“好,你睡前也记得把房门关好。”

周若木脚还没跨出去,再一次被叫住——

“师兄。”

这回,司徒盈月站了起来。

“这间厢房的门闩似乎有点松脱了。你且别走,等我检查一下。”

司徒盈月走上前去,将周若木拉进来。

她先把门关严实了,再将门闩从上到下,一个一个插好。

“师妹。”周若木道,“你要检查门闩的强度,不该让我从外面往里推么?把我锁屋里干什么?”

“嘶……呼……”司徒盈月把手按在门板上,深呼吸了几趟,“师兄,坐到床上去,盈月有话跟你说。”

“欸……”

司徒盈月探过身子,把矮窗上用来遮沙的木板给放了下来,将窗户封得一点光也不透。

“师兄,你知道么,江湖上有很多‘切口’,也叫黑话。”

她将扎着的头发放下来,发梢垂肩,

“我之前在西境的一家旅店打工攒路费的时候,就学到了很多。”

司徒盈月小指一勾,就拽开了自己腰间的束带,外衣沿着她指头的痕迹从肩上滑落,露出底下的素纱底裳。

“比如说——师兄,你有听过‘点蜡烛’吗?”

宽松的纱袖随着抬臂动作滑到手肘,露出小臂内侧月光般的肌肤。

“男人那话儿就是蜡烛。点蜡烛就是……”

司徒盈月的脸颊红润如玉,渐渐朝着周若木走来。在一点点昏暗的烛光下面,皮肤下的血管脉涨出喜色。

她站在床前,缓缓跨坐在周若木的膝盖上,膝盖陷入纱衣的轻微声响里,垂落的衣摆堆叠成含苞的昙花。

周若木能清晰地感受到纱衣下起伏的温热,像捧着刚出窑的薄胎瓷;柔软的重压刺激到了伤口些许,但他咬牙顶住。

一只操劳过度而显得粗糙的手缓慢跃迁爬行,寻找到周若木的手掌。

带着薄茧的指尖划过掌心时,激起细小电流直通脑髓;五指嵌入指缝当中,将它捏拉起来,按在自己胸前。

心脏的悦动脉脉搭桥,传递向他的臂骨。

“已让师妹等了十多年了。”

司徒盈月用下巴勾咬住周若木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语的时候,后颈绒毛在烛光里泛着蜜色光晕。

喉间细微的吞咽声与呵出的气息,染红了双方的耳尖。

“还想让师妹等多久呢?”

“我这脸,你就不怕啊?”

司徒盈月松开牵着的手,双臂环在周若木颈后,慢慢地将唇印从他失去皮肤的额头上开始拓下。

“啾……”

宛如足迹般,她一路朝南走去,将决心传递到他的嘴唇,沁入一些类似于糖稀的甜蜜。

唇瓣相贴过后,她忽然偏头,露出孩童般羞怯的笑。

“你说呢?”司徒盈月腼腆地眨眨眼,反问道。

烛光下,他们的影子溶解在一起。直到蜡油烧干,也不曾分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