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扇翅,必有回响。
八月二十午夜,雒阳城东,邙山小道,一支有如残兵败勇的百人队伍,你扯我拽,或推或举,在雨后泥泞的小路上艰难北奔。
“张侯,张侯!”
段珪披头散发,头上的右貂冠早已不知去向,脚步踉跄着追上张让,一把抓住后者衣袖。
正要用力,岂知一路跌足狂奔,也不知摔了多少次跟头,衣袖上早已沾满了污泥,这一抓竟没抓牢,只扣了一把泥水下来。
段珪气力近乎尽绝,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近臣形象,猛地向前一扑,抱住张让后腰,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泥洼里。
“张侯啊!我等已经向北狂奔十余里,张侯到底要带天子与老奴去往哪里?向北就是大河,乃是绝境之地!”
段珪痛哭流涕,“张侯,不可再向北了啊,我等不若早出虎牢,速速护送天子前往陈国,请陈王出兵护驾!”
张让目露凶光,一脚踹开段珪,恶狠狠道:“陈国远去百里,无马如何能到?我等今日活命之路,只在孟津!”
说罢撇下倒地的段珪,紧赶到刘辩身旁,伸手搀扶,“陛下,且听老奴一言,孟津必然已经安排好船只,只待我等一到,陛下便能得脱大难。”
“让...让翁,朕...赶路疲乏,着实劳累,且容朕歇一歇,歇一歇。”
张让心急如焚,“陛下玉体金贵,老奴罪该万死,然凶兵在后,随时便到。此地凶险万分,断然是歇不得啊!”
说罢也顾不得太多,随手点起两名宦官,“速速背负陛下,快!”
留在宫里的宦官几乎被杀了个干净,仅存的这些人都算是比较机灵的。这会儿逃命为重,哪里还顾得会不会忤逆天子,早就背起刘辩,夺路亡命去了。
至于事后会不会被天子降罪,那也得等到逃过此劫之后再做考量。
一行人紧赶慢赶,待到河边孟津渡口之时,原本近百人的队伍只剩下六七十人。余者或四散而逃,或扑倒泥泞,遭人践踏。
借着大半圆月的辉光,张让在岸边搜寻了一遍又一遍,所听之处,尽是水浪奔流。所见之处,尽是晦暗无灯。
哪里有半艘船的影子。
月光皎洁,照在张让的脸上,却有如秋霜打树皮。沟壑纵横间,只剩一片惨白。
“张侯,船在哪里!船在哪里!”
段珪跪倒在岸边,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已然有些歇斯底里。
“船...”
张让神情呆滞,声音低喃。
“船在哪里...”
“呵...船...”
“让翁,船只何在?”
刘辩也赶了上来,踮起双脚向河中眺望。
听到天子的问话,张让眼眶中的泪水一瞬间喷涌而出,噗通一声跪在河边。
“陛下恕罪,老奴无能,无以助天子解脱大难了...”
“让翁,这话是何意思?你快起来,你快起来!”
刘辩已然慌到失神,狠命拉扯着张让。
“阉贼,尔欲劫持天子往哪里去!”
正在这时,后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显然追兵已经到了近前。
众侍从宦官慌作一团,那人赶上前来手持长戟连杀数人,身后兵甲震响,恐怕有数百之众。
“呵,卢植,闵贡。袁绍,士大夫。”
张让怔怔地看着惨死的人群,认命地叹了口气,“二十六骑信使,竟无一人飞出你的掌心,不愧是你啊...”
说到后半段话,已是咬牙切齿:
“袁隗老贼!”
“阉贼劫持天子,已入绝路,何不速死!”
卢植与闵贡各持武器,五百甲士已经将此地团团围住。若非担忧刘辩安全,恐怕早就一拥而上,将这群挟持天子的贼人尽数诛杀了。
张让面无表情,缓缓站起身子,一张老脸紧紧贴近刘辩耳边,轻声道:
“陛下谨记,祸国之贼,乃太傅袁隗也。陛下当防之、慎之!”
一脸决然之色,大步退到河边,双膝狠狠砸到地上,用尽胸腔全部的力气放声高呼:
“臣等殄灭,天下大乱矣,唯请陛下自爱!”
言罢,转身投入大河。
刘辩伸手欲拦,只抓住了衣袖一角,根本阻拦不住。
“陛下,臣去矣!”
段珪泪流满面,哆哆嗦嗦着磕了个头,也跟着跳入黄河。
一时间,仅存的四五十宦从嚎啕一片。
众人都知已是绝路,纷纷学着张让、段珪一般跪倒在地,高声诀别。
不过十几息时间,汹涌的大河席卷起数十条身影,向东澎湃而去。
只留下刘辩孤身一人瘫软在地,望着滚滚大河嚎哭不已。
与此同时,董卓率领的轻骑,已经渡过了平阴,向着雒阳的方向狂奔而来。
这柄铁锤,即将彻底敲碎东汉皇室最后的脊梁。
......
“翼德,你怎的又要伤人!”
张飞刚刚携带了大批猎物,率队返回柴桑,在营帐中歇息不足一刻,刘备就冲了进来,劈头训斥。
“不过是打了一个向导,兄长何必如此计较?”
张飞满不在乎,自顾灌了口水,觉得寡淡非常,将那杯子随意丢在案几上。
刘备怒斥,“暴而无恩,不体恤士卒,乃是为将者大忌,早晚必为左右所害。我三番五次说与你,可曾听得进一次?”
自来到柴桑之后,刘备就下了禁酒令。明明府库中那么多粮草,偏偏要拿来救济灾民,舍不得拿出一点来酿造酒水。
这三个月来,张飞没寻到一点酒水,早就大为不满。如今不过是鞭打了几下向导,怎料竟惹得兄长如此恼怒。
当即站起身来,反驳道:
“兄长哪里知道,那向导言语囫囵。俺谨遵先生教导,三番两次问询与他,每次都是言语不清,胡乱答我。说又说不明,听又听不懂,俺哪里耐得住性子?”
“翼德你乃是北方人氏,那向导是本地人,言语不通有甚奇怪?”
正说话间,高渊突然掀帐而入。与帐内氛围不同,一脸笑意盈盈。
进来后先向刘备一拱手,“玄德公勿虑,那名向导已经赠与厚礼,遣送回家了。”
说完,一脸笑意的转向张飞。
对于张飞的性格,高渊一直想着用些手段进行干预,可惜一直没能寻到机会。
如今正好利用这个时机,施行个一石二鸟之计,尽量将张飞性格和能力弥补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