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竟会如此失态,她只是恨自己,不过一段情伤也能生生被折磨成这般模样。
胤吉说得对,她与尹肃的手段是有天壤之别。尹肃贵为婴世侯,自然是众星捧月,活在万众风情的胭脂粉黛中;而她,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孤儿,师父可怜才保住一口气,活命已属上天恩赐,或许,她真的不该再奢望什么。
白城城偷偷倒了倒眼泪,不巧正迎上尹肃不怀好意的脸,他将折扇执两指间把她逼至桌角:“爱妻生气起来,真让人爱不释手。”
她一手撑住他将要前倾贴紧的身体,支支吾吾:“你……你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已被尹肃打横抱起,他径直踱向床榻,将她撂在锦被中:“方才是谁说想要一夜洞房花烛的,城城,我记性不好,你替我回想一下。”
“走开啦!”她起身推开他,逃出房门,尹肃则是靠在一旁,笑得恰到好处。
白城城思前想后,打算将熟睡的阿蛮从胤吉房间里偷了出来,她觉得有阿蛮同床,尹肃自然不敢把她怎样。
回房时,一推门,白城城怔住了。
尹肃显然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唐突撞进来,衣裳将将褪至腰际,松散的墨发随着门风与紫袍纠缠在一起,就这么默默地背对着她。
白城城站在房门口,一张脸不争气地烧了个通红,她转身便要逃跑,却又被尹肃拎了回来。
他没有丝毫尴尬,双手慢慢将衣裳拢好:“既是夫妻,城城,何必害羞?”
白城城勉强挤出一个笑:“哪有害羞……我什么没见过啊,没有害羞……哈哈。”
他问了句:“是吗?”便将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衣襟上,两个人距离很近,他的呼吸轻轻地扑在她的脸上,让人有些情不自禁。
虽然他们有着夫妻名分,虽然白城城对尹肃有爱慕之心,可说到底他们相处的次数和时间并不多,他这样突然亲昵的动作令白城城连忙往后靠了一靠。
尹肃却拽着她的手腕不让她逃避自己的目光:“城城你这样,我们何时才能做夫妻。”
她推他:“我……我还不大习惯……”
他眯着眼又靠近了一些:“那就慢慢习惯。”
如此暧昧的角度让白城城的脸又红上了一个高度,她眼睛一闭,拳头在他胸口一砸,内心虽然惶恐却还是有那么一点期待:“别这样,还有阿蛮呢~”
白城城不敢把眼睛睁开,想着他也许会有其他的动作。
可是对面并没有动静。
她一点一点睁开眼睛,却见尹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回到茶桌旁,他端着一盏茶,正一脸坏笑地看着她。他就喜欢捉弄她。白城城的羞耻心一股脑地涌上来,真得想抽出枕头狠狠抽他。
那年是他将她救起,护她一路周全,然后又如神仙一般从天而降来到白墓府提亲。
与他,她是一见倾心;与她,他是太过随意。
白城城扯了把凳子坐在对面:“尹肃,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知怎的,她看到尹肃那难以名状的表情,是惊诧,是欣喜,还是悲愤,她分辨不出。他低着头抿了口茶:“世上最可悲的事就是相信别人,所以,我只信自己。”
周围很安静,只有晚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他们就这样坐着,竟然僵持了一个时辰也没说话。白城城早已困意大发,实在扛不过他,只好扯了棉被与阿蛮挤在了一起睡。
寒鸦月下隐隐凄鸣,夜色愈来愈重。迷糊间,额间似有冰冷的手拂过,不知是否听错,她身旁有谁浅浅的声音唤了一声:“小白……”
翌日清晨,胤吉鬼哭狼嚎地以为阿蛮又被人贩子掳走了,当他尚未梳洗,鼻涕一把泪一把蓬头垢面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又看到阿蛮好端端地在白城城房里吃着糖葫芦,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白城城!老子杀了你!”
话音未落,已被尹肃一手按在了桌上。
吃完早饭他们一行人决定送小地瓜回家。小地瓜说,他娘亲就住在王城西郊,并不难寻,只是路远了些。事实证明朔上的地界确实不小,他们依着长街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了小地瓜口中的那家关雎阁。
小地瓜急冲冲地将白城城往前拖:“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娘亲就住在这儿!”
白城城就这么连扯带拽被小地瓜拉到府门口,四周望了望,却也不是什么显赫人家,但从青砖瓦墙,院落里爬出的一株纯白雪岐莲让人感觉,这家主人乃是一个有品位的人。
胤吉说,他向来做好事不留名,执意要先去找一处酒楼等我。白城城哪里不晓得他的心思,怕是觉得寻常人家的饭菜吃不惯,要自个去饱餐一顿是正经,她自然不会当面戳穿他,只道了声随便。
小地瓜早已迫不及待地敲起了大门,开门的侍女打扮得体,一举一动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侍婢,见到小地瓜后徒然一惊,是万般的不可思议:“小……小侯爷……”
小侯爷……白城城不禁吞了吞口水,这个还没石凳高的小毛孩子竟被封了侯?
依着这侍女的反应,小地瓜是侯爷不假,多半还是出身西岐王族,无奈西岐公向来昏庸,一国之事早就落入旁人之手,连宗族内一个小小孩子都互不周全,着实悲哀。
侍女一边将他们往府里引,一边朝着厅堂内唤着:“公主,公主您快出来啊,小侯爷来了,公主——”
原来是公主的孩子。
随着侍女急匆匆地呼喊,一个身影从屋里走出来。
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红裘白绒大氅,淡妆浓抹间透出一股凌厉,发髻高绾斜插一支红石簪,如若赤艳冷火,让人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娘亲——”小地瓜一声呼唤,冲上去抱着那女子便哭了起来。
“壹壹……”女子眼睛定定的,一双手漫无边际地在空中摸索着,原来是眼盲。
“娘亲,壹壹好想你,”小地瓜抓住女子的手,哽咽着。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连白城城这个陌生人也要为之动容,可就在这时,只见那红裘女子毫无预兆地一把将小地瓜推在地上,厉声斥责道:“谁是你娘亲,谁许你来的!给我滚!”
壹壹毫无防备,一个趔趄跌在地上,小手心淌着血,旁边的侍女是扶不得,劝不得,只能干着急。
这又是哪般境况?白城城不禁感慨,这女人翻脸果然比翻书还快。
白城城上前将小地瓜扶起来,冲那女人道:“夫人何必如此,壹壹被人贩子拐走了你知道吗?再怎么说你也是他亲娘,好歹关心一下吧。”
“要你来多嘴!”她不知从哪儿掷出红鞭,尽管一双眼睛看不到却将那鞭子划着雪水准准得甩来,啪的打在耳旁,好在是尹肃反应快,一把攥住了长鞭,将白城城拢在了身后。
白城城登时冒出一身冷汗,还有些没缓过神。
别说她是个小国瞎了眼的公主,就是当今大巽皇后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想她白墓府传人竟在小小的西岐受这窝囊气,怎教人气得过。白城城指间抽出银蚕丝,冲上去想跟她较量个高低。
尹肃一个反手撑过她的胳膊,稳稳将白城城抗在肩上,朝那女人道了一句:“公主恕罪,我们这就告辞。”
恕罪恕罪,恕你个头的罪!白城城捶打着尹肃,他却不理会,径直将她扛出了大门。
庭院里随着那女人的一句“把他也给我轰出去”,然后,小地瓜也被丢出了门外。
此番遭遇,将白城城多年的心平气和,震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