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热敏灸的研究源于临床灸疗热敏现象的发现。在20世纪80年代,当时全国针灸临床灸法萎缩,“但见针刺病,不闻艾绒香”。江西中医药大学灸疗科研团队在临床艾灸过程中陆续发现了一组神奇的灸感现象:局部不(微)热远部热、表面不(微)热深部热、非热感觉等。当这些现象发生时,灸疗疗效似乎明显提高,然而现代医学不能解释这些现象,这就引起了团队的极大兴趣与重视。于是陈日新教授带领研究团队普查了神经系统、运动系统、消化系统、呼吸系统、生殖系统等近20种病症后发现,这些患者在艾灸时都能不同程度地产生上述特殊灸感现象,尤其以寒证、湿证、瘀证、虚证患者居多,急性病和慢性病均可出现,出现率高达70%以上,当疾病好转或痊愈后,这种灸感现象消失,而健康人出现率仅为10%。当艾灸出现这些特殊灸感现象后,气至病所率明显提高,表明上述特殊灸感现象的出现具有普遍性、与疾病状态的高度相关性及气至病所率的高效性。至此,团队认识了热敏现象出现的基本规律,大家非常振奋,似乎看到了振兴灸法、提高疗效的一道曙光。

然而产生上述特殊灸感的“位点”与教科书中经穴、奇穴、阿是穴的位置并不重合,并且呈现位置“动态”性、“旁开”的特征。产生特殊灸感的位点是穴位吗?如果是穴位,它不在已知穴位位置上;如果不是穴位,疗效却比已知穴位好。这时现有的穴位理论与临床实践发生了矛盾,引发了陈日新团队的困惑与深深思考,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建立新的灸学理论与提高灸疗疗效的突破口。带着“穴位是什么”的困惑,团队直溯《黄帝内经》求解。穴位是什么?《灵枢·九针十二原》云:“所言节者,神气之所游行出入也,非皮肉筋骨也。”这就是说,腧穴不是指一般的皮肉筋骨等有其特定的形态结构及固定不变的位置,而是神气游行出入的动态的功能变化部位。动态的功能态穴位如何精准定位?《灵枢·背腧》论述:“欲得而验之,按其处,应在中而痛解,乃其俞也。”说明腧穴具有“按其处而应(腧穴特殊反应)”的敏感特征及“欲得而验之”的动态特征。《灵枢·五邪》列举临床病例论述腧穴的上述特征:“咳动肩背,取之膺中外腧,背三节之傍,以手疾按之,快然乃刺之。”再次说明穴位具有状态之别,而不仅仅是部位之别。更令陈日新团队惊讶的是:《黄帝内经》对穴位的论述竟然与在临床灸疗实践中的观察完全一致!我们深感到,中医经典对现代临床的重要指导作用。可以得出结论,艾灸过程中产生特殊灸感的位点不但是穴位,而且是符合《黄帝内经》中穴位原始定义的正宗穴位,是提高灸疗疗效的特异性穴位。正因如此,我们仿佛感觉到灸疗研究插上了一双腾飞的翅膀,经典支持,临床疗效支撑!

团队抓住“灸位”与“灸量”两个关键技术环节,创立了热敏灸技术:探感定位,辨敏施灸,量因人异,敏消量足。这是一项全新的灸法技术,穴位已不是一个固化的坐标位点,而是一个动态的功能位点;灸时也不是千人一律的10~15分钟,而是个体化与标准化结合的灸时标准;灸疗适应证也不是用寒热虚实来判断,而是以机体是否开启热敏穴位为判断指征;灸感也不是皮肤温热而无灼痛,而是局部不(微)热远部热,表面不(微)热深部热,非热感觉等;辨证施灸已不能满足临床需求了,而是需要辨敏施灸;灸效也不是与热灸强度、热灸时间有关,而是与热敏灸强度、热敏灸时间有关。一句话,热敏灸从理论到技术,再到疗效都完全不一样了。2006年10月28日,热敏灸技术通过江西省科学技术厅组织的成果鉴定,中国工程院院士石学敏教授任主任委员,评价意见为:热敏灸属原始创新,达到国际领先水平。中国著名针灸学家魏稼教授评价:“新灸法无论理论、技术和疗效都是针灸发展史上的里程碑,将改写中国针灸学篇章。”时任卫生部副部长兼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局长的佘靖对“腧穴热敏化艾灸新疗法”给予了充分肯定,并批示“希望认真抓落实,形成‘北看天津针,南看江西灸’的格局”。2010年热敏灸受邀参展上海世界博览会,联合国国际信息发展组织罗马总干事丹尼尔·巴瑞奥在热敏灸启航仪式上郑重宣布,将热敏灸列为重点推广的国际合作项目。

临床实践是检验中医理论的唯一标准。为了检验热敏灸的疗效,我们采用大样本、多中心、中央随机对照临床试验方法,分别以腰椎间盘突出症(急性期)、膝关节骨性关节炎(肿胀型)、支气管哮喘(慢性持续期)患者为研究对象,围绕选取热敏穴位施灸是否优于辨证选穴,以及根据施灸过程中穴位消敏程度确定每穴的个体化施灸时间是否优于常规固定施灸时间这两个关键问题,对比其疗效差异。结果表明,辨敏施灸疗效明显优于辨证施灸,以消敏时间为度的个体化与标准化结合的施灸时间标准也明显优于常规固定施灸时间标准。热敏灸技术的创立开启了一条源于经典、基于临床、继承创新、提高疗效的灸疗发展新路。

基础研究是科技发展的重要基石。团队建立了行业内协同创新、跨学科协同创新与国际协同创新平台,进行了热敏灸生物学基础的系列研究。应用红外热断层成像技术及温度觉定量测定技术,证实了热敏穴位局部能量代谢明显增强;应用高密度脑电、功能性磁共振与神经计算技术,证实了热敏穴位的客观性、效应特异性,揭示了相关脑区功能连接度与穴位热敏化发生密切相关;首次建立了灸疗热敏动物模型,采用分子生物学技术,提示了热敏现象的产生与大脑神经网络可塑性变化有关。

理论对实践具有积极和深远的指导作用。在基于临床实践发现穴位热敏现象和经典理论依据支撑的基础上,2006年我们出版了《腧穴热敏化艾灸新疗法》专著,首次提出了腧穴敏化论新观点。2011年,根据新的研究进展,在《中国针灸》发表论文《岐伯归来——论“腧穴敏化状态说”》,再次阐述腧穴敏化新观点。2016年,根据新的研究成果,又发表了《再论“腧穴敏化状态说”》论文,从循证评价、基础研究与理论构建三方面论述腧穴敏化状态说。2015年腧穴敏化论引起科技部重视,首次设立腧穴敏化研究为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中医重大项目研究。基于艾灸热敏化腧穴能高效激发经气的系列研究结果,2008年在《中国针灸》发表论文提出了“灸之要,气至而有效”新理念,阐述了艾灸也能激发针刺类得气,艾灸必须激发得气才能提高灸疗疗效及艾灸如何激发得气等新观点,完善了“刺之要,气至而有效”的针灸理论。该篇论文获得2012年度“中国百篇最具影响国内学术论文”的殊荣,影响深远。作者根据临床上腧穴敏化状态不仅可以帮助选穴定位,还能帮助施灸定量及判断艾灸适应证的规律,2013年再次出版热敏灸专著,总结并提出了“辨敏施灸”新概念,形成了一个新的贯穿施灸全过程的诊疗模式,发展了传统“辨证施灸”的理论。这些灸疗新概念已经写入“十二五”规划教材《实验针灸学》,对提高灸疗疗效具有重大的指导意义。2018年在《中国针灸》发表论文《热敏灸得气灸感量表的研制与初步评价》,进一步量化了得气的评估。2019年在《中国针灸》发表论文《试论艾灸得气》,提出了艾灸得气新概念,即艾灸得气是指一组与疗效相关的、舒适的透热、扩热、传热、深部热、远部热等感受,而不是局部的、表面的热感,填补了艾灸得气理论的空白。至此,热敏灸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灸疗新体系,丰富了传承数千年的灸疗理论内涵,促进了灸疗学术发展的新跨越、技术水平的大提升。2016年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热敏灸专业委员会发布了热敏灸技术标准,2018年提升为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国际组织标准,2019年由中医古籍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引领着灸疗学的新发展。

人才培养是热敏灸学科持续发展的重要保证。2011年江西中医学院成立了全国首个灸学院,专门培养本科生及硕士、博士研究生灸学人才,以满足热敏灸高级人才的社会需求。2015年与葡萄牙传统医学院合作,创办了热敏灸系,专门培养葡萄牙语国家热敏灸技术人才,同时为国外20多个国家与地区培养了大量热敏灸技术人才。

理论的突破,技术的创新,带来了灸疗疗效的大幅度提高。热敏灸在治疗过敏性病症、脊柱关节痛症、功能性胃肠病症、妇科病症、男性前列腺病症及强身健体保健等方面有独特优势。2011年9月,在江西南昌开办了全球首家热敏灸医院,2012年12月开办了江西热敏灸医院高安分院,2014年组建江西省中医康复(热敏灸)联盟,目前省内已有55家联盟分院;在省外建立了10家分院,在山东博兴建立了热敏灸肿瘤康复基地;在国外开办了葡萄牙分院、瑞典分院、瑞士分院,标志着热敏灸成果的临床规模转化。目前全国已有27个省、市、自治区的500余家医院广泛应用热敏灸技术。美国、日本、德国、新西兰、澳大利亚、瑞典、瑞士、葡萄牙等20多个国家的针灸师来我院学习热敏灸技术,国际辐射效应进一步发挥。

热敏灸技术不仅有很好的医疗作用,而且在国民强身健体、促进慢病康复、居家养老等方面的优势也日益凸显。2017年12月在山东省潍坊市峡山区太保庄建设了全球首家热敏灸小镇,2018年建设了江西高阜热敏灸小镇,标志着热敏灸走进千家万户,向探索有中国特色、中医特色国民健康新模式迈出新的一步,为热敏灸助力精准扶贫、健康中国提供了可行性、可复制性、刚需性、精准性、高效性的样板。2020年出版了《热敏常灸出奇效:慢病康复新选择》艾灸新法专著,介绍了短程热敏灸未曾开发的新天地,开创了一条有中国特色、中医特色的慢病康复、强身健体新途径。

2020年初,热敏灸积极参与抗击新冠疫情的战斗,在全国率先进入隔离病房,取得显著疗效,并支援湖北省蕲春县人民医院实现清零目标。该临床成果在《中国针灸》杂志网络首发,临床团队出版了专著《热敏灸防治疫病理论与实践:应对新冠肺炎方案》,阐明了热敏灸得气是治疗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取得显著疗效的关键技术。

本书是全新的灸法理论与临床专著,具有以下特点:①介绍了基于临床、源于经典、继承创新、提高疗效的热敏灸研究思路与历程;②展示了基于腧穴敏化与艾灸得气新理论建立的辨敏施灸诊疗新体系;③示范了中医临床研究的一般规律,即发现现象、肯定现象、总结规律、验证疗效、升华理论、回归临床。本书分为五章内容。第一章是理论篇,介绍了不同于常规艾灸的四个新概念,构建了热敏灸理论新体系,是作者长期临床实践的总结与升华。第二章是技术篇,详细阐述了热敏灸操作方法、作用与特点、适应病症、注意事项及常用穴位热敏灸感,这些均是提高灸疗疗效的关键。第三章是治疗篇,重点介绍了作者有临床体会的30个疾病,既包括常见病,也有疑难病症,病名基本上采用现代医学名称,每种病症分临床表现、灸法治则、治疗方案、验案举例。第四章是保健篇,重点介绍了确有效果的15个保健项目,每个项目从保健对象、自我判断、热敏探查、施灸手法、建议灸量、灸后防护、验案举例7个方面进行介绍。第五章是抗疫篇,简要介绍了热敏灸参与抗击新冠疫情的概况,阐述了热敏灸治疗新冠肺炎临床思路、热敏灸防治新冠肺炎临床方案、热敏灸治疗新冠肺炎临床疗效以及病案举例。

32年的研究,仅仅发现穴位秘密的冰山一角,即穴位热敏化,灸疗疗效已明显提高。我们深信热敏灸蕴藏着人类调动本能、治疗疾病的秘密,将继续发现、开发并应用这些秘密,为人类的健康造福!

多年来,热敏灸研究得到了国家重点基础研究发展计划(973计划)、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研究课题、江西省科技厅重大专项的支持,在此致以最诚挚的感谢。同时也向长期以来付出辛勤劳动的许多同事及在本书文字处理与绘图中给予帮助的李海燕同志,表示深深的谢意。

著者

2020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