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烟雨劫

烟雨界的雨已经下了三百年。

苏墨寒蹲在青瓦檐下，看着雨水在青石板上凿出的沟壑。那些蜿蜒的纹路像极了昨夜梦中出现的金色脉络——自打上个月及冠礼后，他总能看见些光怪陆离的幻象。瓦当滴落的雨珠在半空凝成浑圆，映出身后少女鬓角的木槿花。

“寒哥又在看雨？“林清瑶提着竹篮挨着他坐下，素色襦裙沾了雨气，“听说镇东头的佛堂来了群挂单的云游僧，供的酥油灯比星辰还亮呢。“

苏墨寒嗅到她袖间混着药香的婆罗花香。这味道自三年前救下重伤的林清瑶后就挥之不去，像段缠在腕间的丝绦。他伸手接住一滴将落未落的雨珠，水膜里忽然浮现出金色梵文。

“又来了...“他猛地攥拳，水珠却在掌心化作游鱼般的金芒。

林清瑶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她腕骨内侧的朱砂痣泛起微光，那些躁动的金芒竟温顺地没入苏墨寒体内：“寒哥可知这雨为何是青灰色？“她指尖划过石板上百年雨水刻出的纹路，“三百年前天穹破碎时...“

惊雷炸响打断了话语。三十六道金色流星划破雨幕，坠落在镇东佛堂方向。苏墨寒看见每颗流星中都盘坐着闭目僧人，他们袈裟上的卍字纹正在吞噬雨幕中的青灰。

“须弥山的人。“林清瑶声音发紧，竹篮里的药草突然疯长成藤蔓屏障，“闭眼！别让他们看见你的瞳孔！“

迟了。

佛堂方向传来洪钟大吕般的梵唱：“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苏墨寒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浮现九瓣金莲纹，眉心传来灼烧般的剧痛。林清瑶腕间朱砂痣突然裂开，钻出条缠绕着经文的青蛇。

“吞了它！“她捏着青蛇七寸塞向苏墨寒口中，“这是迦楼罗的...“

破空声撕裂雨幕。九环锡杖洞穿青蛇钉入石阶，飞溅的蛇血在雨中蒸腾成血色梵文。林清瑶闷哼一声跌坐在地，腕间朱砂痣渗出黑血。

“妖女安敢惑我佛子！“声浪震碎方圆十丈的雨滴，身披金丝袈裟的老僧踏着悬浮的雨珠走来。他身后十八名僧人结成的法阵，将整座小镇笼罩在金色经幢中。

苏墨寒的视线开始扭曲。他看到老僧袈裟上的金线实为游动的经文，每个字都在撕扯自己的魂魄。林清瑶突然咬破舌尖，将血抹在他眉心血莲纹上：“以我魂为舟，以我血为楫，三千烦恼渡...“

“大慈航普渡咒！“老僧怒目圆睁，“你竟敢窃取我须弥山秘法！“

血色莲花在雨中绽放。苏墨寒感觉意识被拽入漩涡，恍惚间看到林清瑶的魂魄化作万千光点。她的肉身正在消散，腕间青蛇纹身却游入自己心口：“去东荒...三生石上有答案...“

“清瑶！“他嘶吼着想抓住那些光点，掌心却穿过虚无。老僧的锡杖已至面门，杖头雕刻的降魔杵正吞吐金芒。

生死刹那，苏墨寒眼中的世界突然静止。他看见雨滴中的金色脉络连接成网，老僧咽喉处有个跳动的光点。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指尖轻触那光点，虚空如琉璃般碎裂。

“噗！“

老僧的金身竟被雨滴洞穿。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碗口大的空洞：“掌缘境的空间法则...这不可能...“

苏墨寒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烙下血色莲印。小镇的经幢结界开始崩塌，残余僧人结成的罗汉阵泛起涟漪。他抱起林清瑶即将消散的躯体，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血脉中苏醒。

“九窍玲珑心...“老僧残躯突然燃烧起来，“首座说的没错...“

暴雨裹挟着业火倾盆而下。苏墨寒在火雨中穿梭，身后追击的佛音化作实质的金色锁链。林清瑶最后的光点没入他眉心时，镇西古河道突然升起七十二盏青铜灯。

“这边走！“沙哑女声从灯阵中传来。赤足少女站在最大的灯盏上，发间龙角泛着青光，“妖皇殿等你三百年了，破军星主。“

苏墨寒回头看了眼化为火海的小镇。那些生活了二十年的街坊在业火中扭曲成魔物，茶摊老板的右臂化作降魔杵，绣娘手中的银针串着人骨念珠——原来整个烟雨界，不过是座巨大的镇魔塔。

赤练甩出银铃锁链缠住他腰间：“星主再看下去，怕是要道心崩溃呢～“

灯阵化作流光遁入虚空时，苏墨寒最后瞥见老僧燃烧的残躯在重组。那空洞的胸腔里，有朵黑色莲花正在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