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毙

车来车往的浦江大桥彩灯高悬,偶尔有行人经过男子身边,都会不易察觉的皱眉,并且投去异样的目光,然后朝着大桥的另一端走远。

“咕噜~咕噜~咕噜~”

李丰坐在灯光下,三口啤酒下肚后,带给他一丝清凉与舒畅。

盛夏的晚风,涓涓而过的江水,空气中游离的水分子带着淡淡的湿咸。

李丰老家是西南一个只有两百来户的小村子。

李丰这个名字是父亲李有年在支教老师那求来的,取了“丰”字为名,本意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他家是地道的农民,父母一人种地,一人卖菜,日子不富裕,但平日节衣缩食勉强供李丰到大学毕业。

李丰是村里唯二的大学生,大学学的管理学,每当与人聊天,李有年都会有意无意提起他,每次说起李丰在某某公司当领导,也都能换来村里人羡慕的目光。

母亲胡秀芳是北方人,在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头里,女儿家并不招人稀罕,于是早早外出讨生活,后来就嫁给了当时给人放牛的李有年。

二人相处时间一久,感情也愈发深,这才有了李丰。

李丰大学成绩优异,老师有意让他留校,但他毅然决然选择步入社会没有继续深造,并非他不想而是不能,对他来说大学就是个销金窟,他的家庭条件不允许。

李丰个性开朗,又善于照顾他人感受,平日里圆滑、幽默很讨人喜欢。

大学期间身边的朋友陆陆续续谈起恋爱,只有李丰一直单着,也曾有女孩含蓄的表达爱意,他当时只想好好读书,一心扑在各种课题论文上,直到毕业也不曾有过恋爱故事。

今年是李丰毕业的第六个年头。

二十七的李丰,吃着二十八的饭。

眼看奔三他也开始着急,想要开始一段感情,又发觉到了这个年纪,恋爱变成一种很麻烦的事,内心深处甚至恐惧结婚。

前天端午胡秀芳打来电话,聊些家常后,让李丰找个时间休息回老家一趟,话里话外是要给他相亲,李丰以工作太忙为由推辞过去。

自由恋爱的观念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他有些抗拒相亲是真的,但工作忙也是真的。

李丰所在的公司,是“魔都”一家主营商贸的跨境公司,公司规模在业内中规中矩。

这是李丰毕业后入职的第三家公司,刚出社会时他也曾干过酒店接待,做过房产中介,只是做的时间都不长。

后来进入现在的公司,从最开始的底层销售员摸爬滚打到如今的销售部经理,工资也从四位数攀升到了五位数,不过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曾经为了一笔订单,陪客人喝到重度胃出血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也因为没谈拢一个大客户,被上司劈头盖面翻着族谱问候。

细想,人这一生有时候挺操蛋的!

小时候总想着快点长大,长大后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还没快活够就要娶妻生子,等有了孩子后,又要开始为奶粉钱发愁。好不容易供孩子读完大学,父母又老了,人这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活着?

“哎~”

李丰放下手里的啤酒,叹了一声。

思考片刻后,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喂,妈!”

“阿丰啊,哎哟,你这娃儿还没睡啊?”

“妈,我买了后天的票准备回去。”

“想通了?我跟你说,那丫头挺好的,听妈的准没错……”

……

简单的寒暄过后,李丰挂断电话。

抬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愣了神。

手边的啤酒罐子被风吹动,掉在地上顺着风势卷到车轮下,压成了薄薄的一层。

“魔都”是首屈一指的大都市,浦江两岸霓虹璀璨,将江水染得五彩炫目。

李丰脸颊微烫,打着酒嗝,埋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晚睡过,长时间不间断的工作让他身心疲惫,趁着这次休长假的机会终于能好好放松一番。

收拾好易拉罐、花生壳等垃圾,李丰准备回家。

租的公寓离浦江大桥不远,是一栋临江的单身公寓,与人民公园只有一街之隔。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作息的原因,让他有些昏昏沉沉,视线也有些重影。

怎么回事?这点酒不应该会醉的。

李丰心中犯疑,短短几百米的距离,让他感觉如同登上泰山之巅那般艰难。

双脚也好似灌了铅,步伐愈发紊乱,开始跌跌撞撞,不扶着栏杆已经无法站稳。

心口处一阵一阵的刺痛感由弱转强,心跳也越来越快,像密集的鼓点。

咚!咚!咚!咚!……

李丰顺势坐下,费力抬起眼皮,龇着牙表情也开始扭曲。

江面波光嶙峋,隐隐浪花声传入耳中,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李丰沉沉闭上眼睛,感受着头与地面的碰撞,他想睁开眼却无法实现。

背好痛,嘴唇发麻。

他想说话嘴中只能呜呜呀呀发出含糊不清的字。

意识深处,他似乎听到熟悉的鸣笛音,身边也响起各种议论声。

“喂!喂!醒醒!醒醒!”

“瞳孔收缩,面色发紫,快准备除颤。”

“病人叫什么名字?”

“身上有门禁卡,叫……李丰。”

“拿他手机……指纹!指纹!快通知家属!”

……

我这是怎么了?是心脏出了问题吗?我是在医院吗?爸妈肯定要伤心的吧……

李丰的意识逐渐缥缈,似乎能感受到除颤仪的电流传遍全身,以及插在身上的导管里流出的液体在体内流转。

滴~滴~滴……

监视仪上传来冰冷的声音。

血压90……血压88……血压80……

护士盯着仪器上的数字,时刻关注血压状况。

很快他听见剪刀咔吱咔吱的声音。

恍惚中听见有人喊哈巴狗、娃娃、胶水什么的,李丰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胸腔被取走,一瞬间仿佛身体被掏空。

1、2、3、……

他默念数字,让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只要还有意识自己就不会死。

不知道过去多久,数字已经突破六位数,意识深处也已经听不到有人说话。

意识还在,是从手术室出来了吗?也就是说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