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蹲在道观的门槛上抽烟，烟灰簌簌落在掉漆的朱红门槛上。手机屏幕的荧光在暮色里刺眼，银行APP的催款通知跳个不停：“天机观产权抵押贷款逾期第3天，应还金额98，765.43元。“
他仰头望着头顶摇摇欲坠的匾额。“天机观“三个鎏金大字早已斑驳，蜘蛛网在“机“字的横钩上织出一片灰纱。半个月前法院贴的封条被夜风掀起一角，像道溃烂的伤口。
“陆道长！陆道长救命啊！“
隔壁早点铺的王婶撞开掉漆的山门，塑料拖鞋在青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她手里拎着的红色塑料袋剧烈晃动，两只灰毛老鼠正隔着薄膜疯狂抓挠，在香烛味里发出吱吱惨叫。
“这俩畜生把我家腊肠全啃了！“王婶的唾沫星子溅到陆九脸上，“您上回说能驱鼠妖的！“
陆九慢吞吞掐灭烟头。道袍袖口露出半截磨破的毛衣，他伸手拨开塑料袋瞥了一眼：“普通家鼠”
“放屁！它们会摆八卦阵！“
塑料袋里的老鼠突然停止挣扎，其中一只用尾巴卷起腊肠碎屑，在塑料袋底部拖出一道歪扭的符号。陆九凑近细看——那是个歪歪扭扭的无限大符号。
“这是量子纠缠阵。“他面不改色地从道袍内袋摸出张黄符，“镇宅符一张五百，驱鼠套餐打八折。“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锁屏界面跳出一条血红色推送：【阴间功德银行】尊敬的陆九用户，您已触发地府失信名单。违规超度债务合计1，050，000功德点，请于48小时内前往......
“要遭。“陆九猛地锁屏，指节撞到香炉边缘。铜炉里积着前夜的雨水，倒映出他青黑的眼圈。自从三年前师父失踪，这座百年道观的房贷、水电费、还有那群催命鬼的供奉开销，全压在他这个二十五岁的挂名观主身上。
夜色渐浓时，陆九蹲在殡仪馆后门的台阶上啃煎饼果子。劣质塑料袋里渗出冰凉的油渍，他咬着半根蔫巴巴的火腿肠，看手机屏幕里自己的直播间——关注数还卡在387这个不吉利的数字。
“今晚九点，凶宅驱鬼。“
他在直播预告里打下这行字，身后化妆间的白炽灯突然闪烁。冷风卷着纸钱从半开的门缝钻出来，混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扑在后颈。
化妆台上躺着具年轻女尸。高速车祸让她的左脸凹陷成可怖的弧度，碎骨刺破苍白的皮肤，像朵绽放在腐肉里的白骨花。陆九戴上橡胶手套，蘸着殡仪馆提供的特制遮瑕膏涂抹伤口。据说这玩意掺了朱砂，能镇住横死之人的怨气。
“下巴的粉底打厚了。“
女尸的嘴唇纹丝未动，声音却从天花板角落传来。陆九握化妆刷的手顿了顿，镜子里映出他身后倒吊的白影——是个穿棉布白裙的姑娘，乌黑长发垂落如瀑，发梢扫过他的肩头。她脖颈上紫黑的勒痕在月光下泛着淤青，脚踝系着半截断裂的麻绳。陆九往尸体嘴里塞了颗防腐用的玉珠。
白影轻盈地落在他身侧。殡仪馆惨白的灯光穿透她半透明的身体，在地砖上投下淡青的影。她踮脚去看化妆台上的工作牌：“顾小满......这是我的名字？“
“上个月东郊废弃医院发现的吊死鬼。“陆九扯开一次性裹尸袋，“阳寿未尽，生死簿查无此人。地府不收，阳间不留——恭喜你成为三界黑户。“
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提示音。某音直播间涌入十几条弹幕：
【主播真在殡仪馆？剧本太假！】
【后面白影P得不错啊】
陆九把手机架在停尸柜顶端，镜头对准正在缝合尸体的双手：“老铁们，今天带大家沉浸式体验凶宅驱鬼......“
话音未落，整排日光灯管突然爆裂。黑暗中有冰凉的指尖划过他后颈，顾小满的声音贴着耳垂响起：“你欠地府的钱，够买我投胎十次了。“
直播画面突然剧烈晃动。观众们看到镜头前闪过半张泡肿的鬼脸，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刚才那是......】
【道具组加鸡腿！】
陆九反手甩出张黄符，符纸却在触及女鬼前自燃成灰。顾小满歪头避开飞溅的火星，发梢扫过他的鼻尖：“天机门的镇魂符画错了，第三笔应该逆锋起笔。“
“闭嘴”陆九抓起桃木剑往外冲，“跟我去城南烂尾楼，今晚的直播打赏够交半个月房贷。”
子时的烂尾楼天台蓄满潮湿的夜雾。陆九把自拍杆插在水泥裂缝里，镜头对准中央蓄满雨水的大坑。漂浮的藻类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荧绿，像千百只窥视的眼睛。
“家人们看好了！“他往矿泉水瓶里倒朱砂，“这池子溺死过三个网红，怨气比王婶腌的酸菜还冲......“
水面突然咕嘟冒泡。惨白的手骨破水而出，拽住他来不及收回的脚踝。陆九踉跄着甩出符咒，黄纸却在触及水面的刹那融成猩红泥浆。
“兄弟，你这符咒是拼多多买的吧？“水鬼顶着半张腐烂的脸浮出水面，指尖还粘着没烧干净的防伪标签，“九块九包邮？“
弹幕瞬间刷屏：
【剧本太尬了哈哈哈哈】
【刚才的手部特写不像特效啊！】
陆九的桃木剑插进鬼门穴的瞬间，水鬼发出凄厉的尖啸。阴风卷着腥臭的水花扑向镜头，直播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张急速放大的鬼脸。
“到账！嘉年华×1！“手机提示音响彻天台。陆九抹了把脸上的污水，笑容还没扬起就僵在嘴角——锈蚀的消防梯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两道黑影顺着月光爬上栏杆。
穿黑西装的男人们胸别银色徽章，“地府功德管理局“的字样在夜色中泛着冷光。高个子亮出平板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青灰的脸：“无证超度厉鬼王翠花，生前职业：拼多多刷单团伙主管。上月诈骗阳间老人三万八，功德点负五万——你超度她，罚款二十万。”
“等等！“陆九后退半步踩到碎玻璃，“这算见义勇为！”
“根据《阴阳治安管理处罚法》第38条......”
矮个子的话被突然掀翻的平板打断。顾小满的鬼影卷着阴风撞向两人，断裂的麻绳如毒蛇缠住他们的脚踝：“跑！”
陆九被她拽着从七楼纵身跃下。失重感撕扯胃袋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叫：“敢逃地府罚单！等着上失信名单吧！”
后背砸进垃圾堆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腐烂的菜叶粘在道袍上，顾小满半透明的身体伏在他胸前，脖颈淤青在月光下泛着尸斑般的紫黑。
“为什么救我？”陆九摸到肋骨处的剧痛，怀疑自己摔断了骨头。
女鬼的发丝垂落在他鼻尖，带着江水浸泡过的腥气。她歪头露出孩童般的天真神情，瞳孔却突然漫上诡异的幽蓝：“因为篡改我生死簿的人......”
沾满泥污的指尖点在他胸口。道袍内袋里祖传的青铜罗盘突然发烫，烫得陆九几乎要惊叫出声。
“用的是你们天机门的符呀。”
远处传来殡仪馆的午夜钟声。顾小满的鬼影在第十三声钟响里消散成雾，只剩那根断裂的麻绳缠在陆九腕间，像道褪色的诅咒。